三十八、丙吉的小心思
章珏虽然坐得身姿笔直,放在腿上的双手却在轻轻摩挲着,丙吉看在眼里,心中慨叹这少年有着超出他年龄的沉稳,不过,也快破防了。
于是丙吉切入主题。
他先顺着章珏的话,说道:“是啊,是多年前的事了。但你应该知道,你父兄的事,可不是官府不闻不问,而是你们从来就未报过官,对吗!”
丙吉故意顿了顿,见章珏低头不语,才又说:“一旦朝廷要全力展开追查,那什么都不是问题,正如此事,即便你们未曾报官,我不是也知道了么。”
丙吉说得很慢,每段话都给章珏留出了反应的时间,“出事当晚,院子里只有你们主仆二人,史公子死得那么惨,你却毫发未伤……如果我怀疑你和凶徒相识,而去全面调查你的朋友关系,你说,会不会有什么结果呢。”
章珏抬起眼,鼻翼翕动,终于大声反驳:“因为当时我已经睡下了,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仇人,也不认识什么凶徒,此事与我,与我的家人都无关!”
这是个在丙吉意料之中的反应。
“既无关,那为何非要在仓促间带着阿母离开长安?”章珏的话音未落,丙吉紧接着针锋相对。
“我……”章珏彻底失守,垂下眼帘,不再说话了。
等了一段时间,丙吉见章珏眉头紧蹙不再吭声,便点点头,道:“好吧,既然如此,那章公子就再想想。此时已过晌午,正如我方才所说,为了你的阿母,你也要多少吃点东西。”说完,他慢慢起身,走出门去。
章珏这才抬起眼,盯着被关上的房门,重重地呼吸了几口。
史府老管家的声音又响在耳边:“记住,无论何时,不管是谁问起,说不知道就是最安全的。”
章珏后悔自己的冲动,怎么就跟着对方的话题说了那么多。没有坚持沉默,能怪谁呢!
刚开始这官员说他“什么都知道”的时候,自己根本不屑于反驳。
但渐渐的,对方一步一步地将复仇和父兄提了出来,还能预料到自己要离开长安而瞒着史府抓人……
看来自己是真的已经被怀疑了。
门外,颜凝正在和看守士兵说话,见丙吉出来赶紧迎了上去,“明公。”
丙公抬抬手,让他出去再说,然后走过去对士兵小声嘱咐了几句,才和颜凝一起离开。
可俩人都走出院门一段了,丙吉还是心事重重地只顾自己低头前行。
颜凝忍不住又轻唤了一声,丙吉这才恍然扭过脸来,“哦,嗯,你拿捏得很好,我之前还担心,依你的性子不容易对小孩子发火呢。”
颜凝低头一笑,“倒也不全是装的,看章珏对明公的态度如此不逊,火气自然就上来了。”
原来,丙吉当着章珏的面他怒斥颜凝,是俩人在来之前就想好的法子。
俩人“演戏”的目的,是让章珏宣泄心中对颜凝的不满,进而对丙吉产生亲近和信任的感觉。
“不过,明公怎么知道章珏是去史府报仇的?他为谁报仇呢?”颜凝接着迫不及待地问道,他刚才出来后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丙吉停下脚步看着颜凝,“你是不是忘了,他们母子二人现在可还不是犯人呢,我们有什么理由把他们带到这里关起来?”
“哦……”颜凝慢慢点了点头。
章珏已经做了口供,离家时家中景象又不像是逃跑,的确没有理由实施关押。
现在丙公对他们“复仇”的怀疑,在根本上加深了章珏的涉案程度,是可以作为暂时扣押的依据,但怀疑也应该不会是空穴来风,丙公一定有他更多的考量,颜凝心想。
果然,丙吉接着解释道:“方才你和石拓报来的消息让我有了一些推断,我那样说,既可以试探一下章家与史府的关系,也是让章珏明白,即使他真的和高高在上的史府有仇,这个案件我也敢帮他。”
颜凝豁然开朗,却又想起丙公出来时的神情,疑惑道:“那,看明公的样子,章珏审的不及预期?”
丙吉叹了一声,“我们设定以退为进是正确的,基本上每一步也都达到了预期。只是,怎么说呢,是我预料的,却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他面色沉郁,“你不是问他在为谁报仇么,原先我只是有三分猜测,但现在已有六七分把握,只等石拓的消息回来证实了……”丙吉压低声音,道:“章珏母子留在这里的时间不能长,完全不走漏风声是不可能的,只是希望史府在晚些得到消息、出面干预时,这案子已经无法被掩盖了。”
“明公,怎么觉得您已心中有数了,我却还不得要领,是我漏了什么重要环节吗?”见丙公一直在顾左右而言他,颜凝一脸茫然地问道。
丙吉苦笑一声,“应该不是什么好事,漏就漏了吧。”旋即又正色道:“子君,对于此事,我的推断在没有确定之前,是不可说,说了对谁都不好。其实我也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
见丙公已经这样说了,颜凝便不再问,只抿着嘴重重点了点头。
“走吧,吃饭去。”丙吉一扬手,俩人朝着闲林院走去。
没想到还未等两人走到院门前,远远就看见石拓已经回来,在月亮门前等着他们了。
“廷尉,”石拓的声音带着点兴奋,待疾步走到跟前才小声说道,“在下查到了,章家租种的那块地,原是转租了好几手的,而它最后的主家,是个叫史麾的人。”
“史?史御史家的?”这是颜凝的第一感觉,但他没听过这个名字。
石拓点点头,“是史御史府上的管家。”
“啊?那个老管家!”颜凝脑中一时还不能将这些线索串联起来,但他明显地感觉到,听到这消息时,丙公脸上的神情登时舒展,而后深深地叹出一口气,似是释然,却更像是哀叹。
“知道了,”丙吉说,“不出我所料,唉,都是可怜的人儿啊。”
一句话说得颜凝和石拓面面相觑,两头雾水……
乐府,邀月楼。
穆一郎决定了。
他乔装改扮,变身为一个长髯富贵的商人。
他要去酒楼里找那两个歌舞姬,告诉她们危险的存在,让她们逃离长安。
但他之后依然要执行任务,只希望到那个时候,她们已经离开了。
其实穆一郎大概能想到,两个女子做了什么才招致这样的灾难,先生的指令:割舌挖眼,放血而死。这是江湖中对“妄言之罪”最残酷的惩戒方式,目的不只是惩罚传话的人,更重要的是恐吓和警戒,在人心惶惶中让一段流言成为忌讳。
当年先生就是用这样的方法,及时遏制住了肆意居的坊间传闻,让他和葭儿得以逃脱。
但那么多年已经过去,难道还是因为肆意居?
且以往此类民间任务都是“十三”执行,至于这次对任务目标的放水,自己会得到个什么结果,穆一郎已经顾虑不了那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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