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高擎十三
“先生，事情已经办完了。”一身劲装的黑衣人站在门外，低声向屋内报告着。
稍顷，房间里传出淡淡的一声，“嗯，是穆一郎动的手吗？”
“是的，完成的干净利落，”
“十三，进来吧，我没睡。”屋内的声音柔和了下来。
门外的十三垂眼想了想，才抬手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床榻前，左右两盏落地琉璃灯闪着微弱的光，先生已经端坐在几案前，抬手让十三在对面坐下。
“先生，您的身体不好，不必这样等一宿啊。”
“没关系，刚才靠着，听到你过来才起来的。呐，那边有凉茶，正好解渴。”
“不了，先生，我还要赶去那边，就只能坐一会儿。”
“嗯，好吧，”先生抬起自己面前的凉茶喝了一口，“十三，最近难为你要两边跑，没办法，特殊时期，我也只信你啊。时间紧，咱们之间也不需要拐弯抹角了，就直说吧，我想问你对穆一郎现在的看法。”
“先生……”
“十三，我知道你们情谊深厚，但这也就容易感情用事。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我能想到你为他做了什么。”
这一次，沉默了良久，十三才又开口，“先生，我嘴笨，不太会说好听的话，可只要是为您做事，我都是尽心尽力，毫无畏惧，只为了报答您对十三的知遇之恩。十三本不应再提出什么要求的，只有穆一郎和乐府，恳求先生这次手下留情，他们没有二心，我用我的性命保证！”
先生扯了扯嘴角，“唉，可能他都不会知道你是怎么在背后帮他的，还以为是葭儿那妮子救了他，不过话说回来，葭儿这次的行动的确很重要，到时候还要靠你在宫中做好接应和配合。”
“唯！先生放心，十三随叫随到。”
“嗯，”烛光下，先生仍显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十三，我没有子嗣，从选中你的那天起，就将你当儿子一样的看待和培养，你也不负我的期望，成长得很快。知道为什么叫你十三吗？”
“这……不是为了隐藏身份的代号吗？”十三一直以为是这个理由。
“不，”先生说着，又侧靠在了榻几上，“你是我们这个计划成员中的第十三位，而我们就只有这十三个人，都是家族中人。”
十三愕然，的确，是这几年先生才叫他作十三，是从那时起，自己就被先生当做自己人了么？
其实他真实的名字，叫做高擎，是个战争孤儿。
从小，他在一个名叫济善堂的地方长大，这是个专门收留战争孤儿的废弃祠堂，因为一直有善人的捐助，孤儿们能稍稍学字习武，还吸引了不少街市里坊里的孩子们加入。
高擎就是在这个济善堂里，和穆一郎结识并成为挚友的。
高擎从没见过自己的阿翁，在一次北伐中他没能从战场上回来，但高擎能想象到他高大威武的军人形象，因为自己也遵循了他的血脉，从小就比同龄人孔武有力，所以周围的小朋友没事都不敢招惹他。
除了那时还吊儿郎当的穆一郎。
那时的一郎还是个爱说话的孩子，总是找着高擎说话，高擎不理他，他也不介意，下次就带些偷来的好吃的钓高擎的馋虫，拒绝一次两次还行，时间长了，高擎也把持不住，那些西域的奶膏、牛肉干实在是太诱人了。
再加上两人几乎相同的身世，也有类似的兴趣爱好，一段时间里几乎是整天混在一起。
俩人正处得好时，一天，祠堂里的长者告诉高擎，他被一个东家看中，要被接去府上继续学习生活。
“我能见到堂主了吗？”高擎兴奋地问道。祠堂平时都是这些孤老长者在打理，孩子们还从没见过一直帮助他们的堂主呢，只知道是个在宫廷中工作的大官儿。
“去东家乖乖听话，好好习武学习，总有一天会让你见到堂主的。”估计自己都没见过堂主的长者，许诺起来也无甚底气。
但长者说的道理是没错的，他会乖乖听话，收拾好东西，然后去找一郎，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就是那一天，他俩说笑着，来到了东市。
穆一郎说自己要找一把匕首，偷来送给朋友防身。
正说着，他眼睛就直溜溜地看在一处，高擎顺着看过去，是个腰里别着匕首的少年。
后来知道，他名叫颜凝。
是高擎出的主意，他俩最后打一次配合——自己力气大，过去撞晕少年就跑，一郎趁机上去扶人，摸刀，一气呵成。
后来他还知道，就是这次偷刀，让一郎和颜凝成了好朋友。俩人在雪夜里救出赵葭儿，无路可逃的景况下，一郎带着葭儿来投靠他。
直到现在，高擎还能记得，先生在看到伤痕累累、一身血迹的一郎和葭儿时，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开口请求，先生便毅然决然地要帮助他们。
事后，先生还为他们处理了肆意居的善后，给了他们乐府作为府邸……
而一郎和葭儿呢，就只想着为颜凝复仇，到处寻找颜凝的消息，现如今，真的让他们等来了活着的颜凝，却差点为此葬送了他们的性命，自己也被裹挟其中，疲于奔命。
所以，当听到先生是把他当成自己的亲人族人看待时，高擎竟有些羞愧，这是怎样的信任啊，他一个街头的孤儿，何德何能，甚至，还在为一郎，不停地对先生撒谎。
高擎起身，郑重地对着先生揖礼，“十三有错，但先生放心，十三这一生定不负先生的栽培和看重，为家族大业，赴汤蹈火！”
琉璃灯中的火光闪了一闪，映得先生面上的笑容虚实不明，“十三啊，我说了，我信你！来，快坐下吧，我还有重要的话。”
十三坐下后，先生敛了笑容，“我让你暗地里监看着一郎行动，就是不放心他。我相信，对于穆一郎还适不适合执行任务，你是心中有数的，你要尽量帮助他回归正途。当赵葭儿完成了下一次行动，那么，我还是可以对他们前错不咎的。”
他停下，又喝了口凉茶，才继续说道：“但若下次他再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你就不能怪我了，而且，”他抬起眼，目光犀利地盯着十三的双眼，“我要你亲自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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