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重器的手里转着两个铁球,铁球却没有丝毫的碰撞。他看着方争的眼睛说完这句话之后,转身走回到椅子那边重新坐下来。
“这么残忍的事,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可是若不告诉你,你还是不死心,以为是我在做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陈重器摇了摇头:“我记得以前我就跟你说过,不管你处理了多少难处理的案子,不管你手段多成熟暴力,但你始终都很单纯。单纯的以为靠你自己就能带给大羲太平,单纯的以为你的兄弟就一定是兄弟一辈子是兄弟,单纯的以为你敬仰的圣皇陛下会始终信任你。”
他叹了口气:“不过有一件事你说对了,父皇追求的正是无暇两个字。所以他给了你体面,哪怕宣布你叛国依然还给你厚葬。所以你这一道残魂干嘛要回来?非要让自己身败名裂?”
“为什么?!”
方争抓住铁牢怒问。
“为什么?”
陈重器道:“看来你还是不相信,还是不死心。我今天不是自己来见你的,而是带着他们。如果真的是我要你死的话,我会带着他们来见你吗?不不不,我会尽快把你再杀一次。人多嘴杂,纵然我相信在座诸位的嘴巴都很严,可难保说梦话吧。他们来,是因为他们也不是我找来的,而是父皇下旨派来的。”
方争的脸色很白,白的吓人。
陈重器继续说道:“之所以要你死,是因为明法司已经失去了意义。明法司确实做了很多很多了不起的事,让百姓们看到了圣庭公正的一面,这很好。但是一个长久存在的明法司会让更多人变得......怎么说呢,没有动力。难道父皇不知道有些官员会贪?你也说过,没人可以瞒得住他什么,既然如此,他何须你们明法司?”
“需要明法司,是给那些心怀抱负的年轻人看的,尤其是寒门出身的人。你就是父皇打造出来的一个偶像,一个标杆,一个......旗帜。很多人看到了你的成功,都想朝着你的方向去努力,这多好。然而你存在的时间已经很久了,明法司的威望和带来的影响已经到了极限,这个时候,就需要变一下。”
“比如......你叛国了。”
陈重器的语气很平淡,但是却一声一声如惊雷。
方争的眼神里都是不敢相信,但是他逐渐信了。
陈重器道:“明法司在你的带领下,再怎么折腾也就是那样,不可能让父皇的威望再提升一个层次。然而你死就行了,你叛国,被杀。但是父皇却坚持没有给你什么惩罚,哪怕宣布你叛国依然给你厚葬,亲自为你扶棺.....天下百姓知道了,都会骂你一句,赞父皇一声。”
“明法司重要吗?并不重要。因为明法司没了,还有圣堂。父皇可以随随便便的打造出一个明法司,当然也可以再打造出一个比明法司更严厉更公正更让人信服的圣堂。明法司只是一段历史,圣堂才是未来。况且,让你死,又不仅仅是因为这一点。”
方争一字一句的问道:“还有什么!”
陈重器指了指坐在身边的顾九灵:“你来说。”
顾九灵站起来,先是走到方争身前附身一拜:“对于我们圣堂的人来说,您是前辈,是领路人。因为您的存在,所以圣堂今后的路会很好走。”
他站直了身子:“至于另外的原因,其实更简单,刚才王爷已经点出来了。当官的,都会贪。因为贪,他们才想当官。可是你太严苛了,地位又太高了,所以你的存在,让很多当官的都不敢贪。不贪是不是好事?当然是,对于百姓来说是大好事。可对于那些想当官的人来说呢?你可能没有注意到,我来告诉你。”
“明法司强悍的这些年,看起来吏治是清廉了很多。但是愿意出来做官的人也越来越少了,留在自己的家族多好?做生意?那么水到渠成,想赚多少就赚多少。开宗门?随随便便就能扬名立万。可是做官呢?兢兢业业,做了很多事,俸禄就那么一点,而且一不小心就是撤职查办,谁愿意干?”
“陛下希望每个做官的都能尽心尽力,但也不能苛求他们靠自己的戒律之心来保持做官的动力。换句话说,大羲可以有贪官,贪可以,但是只要务实做事就行了。”
陈重器道:“还是那句话,你太刚硬。”
方争忽然大笑起来:“真是可笑,这是什么狗屁道理,根本就狗屁不通!说来说去,你们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陈重器长叹一声:“你信不信的都无所谓,只要你该消失,就必须消失。父皇现在还能开恩再见你一面,对你来说是最大的恩赐了。抓住这次机会,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他坐好,闭眼,手里转着那两个铁球。
方争沉默了很长时间,脸色变幻不停。陈重器说的话完全没有道理,他不信。可是陈重器居然敢真的把他送到皇宫里去见圣皇陛下,又真的不正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仰天一声长啸,车厢都在微微震动。
长啸之后,方争的眼睛都红了。
他看了看陈重器,又看了看坐在陈重器身边的那几个人,忽然之间反应过来:“你们果然是骗我的!”
陈重器睁开眼睛:“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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