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晚华出自诗书名门,平生再也没做过这等屈辱之事,便是嫁入锦王府做侧妃,原本也是风光无比的,毕竟锦王无子,她这侧妃进府之时也是被她身为徐州牧的父亲寄予厚望的。这会子被石清妍一口一个姨娘地叫着,脸上就如挨了一记又一记耳光,待在纸上写下姓名后,便又紧捏着笔要胡诌出一个日子来,忽地就觉面前的目光火热起来,抬头,就见石清妍紧紧地盯着她手中的笔。
“楼姨娘要三思啊,待写下日子后,太医便要给楼姨娘调养身子,这女子调养身子的药里兴许会有红花的哦。”
旁人不知,但楼晚华自己真真切切地觉察出自己握着笔的手一滑,那指尖出了汗,就似捏不住笔。
“王妃还是如早先一样叫婢妾晚华吧,这样才亲近。”
石清妍笑道:“楼姨娘这话说的,晚华私底下叫一叫就罢了,这会子大家都在,若叫了旁人还以为我要循私呢。”
楼晚华镇定地写下两个信期,便搁下了笔。
石清妍啜了口茶水润润嘴唇,随后问道:“下头的丫头们不乐意侍寝的先走,有哪个不乐意侍寝?留下的若信期准的话,自是要全排上侍寝表的。”
丫头们当中又包括了三群人。
第一群是广陵侯夫人肖氏送给锦王的两个通房,这两个虽承宠甚至生下女儿却又并未做了锦王侍妾,僧多粥少,况且身份卑微,锦王在这两人眼中是吃的着,却又品不出味的,若有个表格能逼着锦王按着日子来她们房里,她们是巴不得立时就将自己的名字写上去的。因此不用问,这两人是不乐意走的。
第二群是专门在侍妾们与锦王被翻红浪之时隔着一层纱帐递上帕子、茶水,又或者在锦王做完了好事给锦王擦身的,锦王在这些人眼中是摸得着,吃不到。
第一群与第二群人都是打心里想留下,毕竟说起来她们都是锦王的人了,但细究起来,第一群人是确确实实锦王的人,第二群,虽有了个名,却因不曾当真被锦王收用过,便白顶了个名。因此第二群人此时心里思量起来,便比第一群人要劳神的多,倘若就此上了侍寝表,万一抢了主子的宠,惹了主子的猜疑该怎么办?但倘若就此得宠,到时候主子们未必不要巴结着她们。因顾虑重重,是以这群人表态的时候就慢了一些。
第三群人是或被主子猜疑,或等级不够或颜色不出众的丫头,这些人看得见锦王,却又近不得锦王的身。此时石清妍拿了侍寝表这么个大馅饼砸过来,她们也不敢接,虽说不接要成为三等丫头,但倘若就此表明对主子的忠心,只怕主子们会悄悄地补给她们月钱况且从早先的情形看,石清妍发下去的话未必会有人照着办。
于是第三群的丫头们中有人先跪下羞臊地说道:“奴婢不愿意侍寝。”
石清妍用手支着头,向后看一眼,便说道:“走上前来,在楼姨娘这边登个名字,便去院子外候着,聚集了一群,你们去寻郡主,叫郡主将你们的月钱改成三等的。”
那丫头在队伍里迟疑许久,才起身上前走到前头跪着。
楼晚华又拿了一张纸,在上头写了不侍寝三字,便将那丫头的名字写下。
陆陆续续有丫头上了前头来,不一时,那第三群丫头中便只留下五个有心冒险一搏的,第二群的丫头们犹犹豫豫,却又都跟第一群的两个通房丫头一样留下了。
“这会子留下都是乐意侍寝的,倘若……”
“婢妾不乐意侍寝。”忽地侍妾们之中有人出声说道,随后那人走出队伍,大义凛然地扑腾一声跪在石清妍面前。
石清妍打量过去,见是个编修之女,还没说话,便又听此女慷慨激昂地说道:“王妃也是知书达理之人,何必如此羞辱人?婢妾身在锦王府也是迫不得己,王妃又何必一口一声姨娘揭人伤疤。更何况,青天白日里,王妃怎能将侍寝这等事昭之于众,且还说什么两三人一同服侍王爷……”不知是太阳晒得,还是觉得被石清妍贬低了,一张脸上红彤彤的,就似酒醉一般。
楼晚华心里叫了声好,暗道终于有人敢说话了,想着从凳子上起身,等着听石清妍与这编修之女董淑君说话。
石清妍笑道:“董姨娘这话当真是……”
“婢妾乃是从四品孺人。”董淑君昂首傲然道。
石清妍笑嘻嘻地说道:“你是孺人你骄傲。”
董淑君一僵,皓齿不禁咬上红唇,一扫早先的傲然,语带哭腔地说道:“婢妾并没说婢妾骄傲。”这么一委屈,早先的傲气没了,合着月白绣红梅花夹袄、竹青镶绿萼梅百褶裙,立时就成了一朵饱受凄风苦雨的弱花。
石清妍笑道:“你骄傲不骄傲跟我没关系,但是呢董姨娘,你身为姨娘却又乐意侍寝,未免有些尸位素餐,太过冷艳高贵了。据我说,你若当真不乐意侍寝,我便给你休书,送了你回娘家,由着你再嫁人,可好?”
董淑君背脊一凉,往日里王妃不乐意得罪王爷、得罪其他人,自是不会提出休了谁的话,但这会子看样子这王妃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只怕她未必做不出休了自己的事,嗫嚅许久,口中轻飘飘地逸出一句:“婢妾是有品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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