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七年
九月二十八, 城隍庙街口
路旁的早食摊上,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捧着肉包子吃的正香。
旁边坐着年过半百的老太太,看着孙子的吃相直抹眼泪,“想当初,你二哥就最喜欢吃包子。那时候家里穷, 两和面的皮儿, 野菜里稍稍滚点儿猪油, 你二哥就能一气儿吃掉七八个……”
“娘,”坐在桌子对面的苏家老三, 一脸朴实相, “咱们马上就能见到二哥了,您不用伤心。以后常来常往,二哥想吃什么, 咱们就做好了给他送去。”
“说什么傻话呢?”一旁的小媳妇瞪了苏老三一眼,掏出帕子给儿子擦了擦嘴, “我可听说, 二哥如今是王爷身边的大红人,天天住在金屋子里, 睡觉吃饭都有人伺候,还能缺咱们这口吃的?”
苏家老娘嫌弃地瞥了三媳妇一眼,嗓音冷下来道, “我可告诉你们, 老二待得可不是寻常人家, 你们可别眼皮子浅地乱说话, 回头给咱们家丢人。”
“是是是,”老三媳妇暗地里一声嗤笑,谁不知道这老太太是有名的嫌贫爱富,当初他们家穷,自己嫁过去时,天天扒着她那点儿嫁妆,等隔年苏家老大应了廪生,一下子就换了副嘴脸。这次那人说的要是真的,老苏家多了个王爷府的贵人,这老太太的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
早朝过后,
苏伟跟四阿哥上了马车,将魏珠的话转述了一遍,末了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脯道,“怎么样,我那两千两银子不白花吧?”
“可不是,”四阿哥靠着车壁,嘴角微微扬起,也不知道是谁,昨晚做梦还问候人姓魏的全家呢,“爷倒是收到了得麟潜逃的消息,却没往海寇上联想过。不愧是在皇阿玛跟前伺候的,的确有几分眼色。”
“那是自然,”苏伟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晃着身子,“不过,这位前毓庆宫统领也真有几分本事,阎王殿前转了几圈,竟然都让他逃了。这一回,若真让他勾结了海寇,山东沿海恐怕不会消停了。”
“放心,”四阿哥低头理了理袖口,“胶州附近的海寇没有南海一带的势力强大,就算有二哥昔日的扶持,如今树倒猢狲散,单凭得麟一个逃犯,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那姓魏的干嘛特意跑来告诉我?”苏伟眨了眨眼睛,略一思忖道,“难道说,皇上对这件事还有什么特殊想法?”
四阿哥微笑着点了点头,“得麟是二哥的手下。如今,太子初废,东宫空悬,朝臣摇摆不定。事关国祚民心,皇阿玛总要有一番态度。太子余孽勾结海寇,若令皇子奉命讨伐,赚出功绩来,既能体现皇上英明决策,更能平衡朝堂,安抚人心。”
“原来如此,”苏伟抿了抿唇,略带探寻的目光望向四阿哥,“那,这次的差事,咱们也要争一争吗?”
“那是自然,”四阿哥抬眼看向苏伟,“带兵除寇,建立功勋是小,能在军中培养势力才是关键。老八是决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爷更不能白白看着他的势力继续壮大。更何况,爷在地方势力单薄,对年羹尧的把控更不算严密。若能接下这次差事,起码日后,不用受制于人。”
苏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垂下脑袋不再说话。
马车到了王府门口,正碰见太监萧二格在台阶上转来转去。
“奴才给王爷请安”,见到四阿哥走近,萧二格忙俯身行礼。
四阿哥点了点头,抬脚往里走。萧二格侧过身子,冲苏伟频频挤眼睛。
苏伟莫名其妙地停下脚步,跟着萧二格走到门柱后头,“怎么了这是,干嘛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
“哎呀,”萧二格原地转了一圈,罕见地露出一副愁容,凑到苏伟耳边道,“刚刚来了几个人,口口声声要找姓苏的公公,正好被我碰上,我给领到前街胡同的茶馆去了。”
“找我?”苏伟一派淡然,“是吉盛堂的人吧,你直接告诉小英子——”
“哎哟,不是,”萧二格打断苏伟的话,“要是吉盛堂的人,兄弟能不认得吗?是一个老太太和一对夫妇,还带了个小男孩。”
“老太太?”苏伟扬起眉梢,“一个老太太找我干什么?”
萧二格抿了抿嘴唇,深深吸了口气,凑到苏伟耳旁这样那样说了一通。
“什么?”苏伟声音一扬,吓得萧二格一蹦,“她她她她说,是是是是我娘?”
“可不是唉,”萧二格一拍大腿,“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也没听说您有家人啊。原本还以为是上门打秋风的骗子,后来一想,谁胆子那么大敢骗到王府里来啊。这不细细一打听,倒有个七八分像。我怕惊动了府里的人,回头传您的闲话,就赶紧把人送到茶馆去了。”
东小院
四阿哥坐在榻子上,望着窗外。张起麟端了茶水进来,俯身请安。
“苏培盛是干什么去了?”四阿哥接过茶碗,微微皱起眉头,“我看见萧二格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是不是府里又出什么事儿了?”
“额……”张起麟踌躇了片刻,小心翼翼道,“不是府里的事儿,是是苏公公他,他家里来人了。”
“家里?”四阿哥错愕地抬起头,“他家里还有人吗?”
“这个,”张起麟搓了搓袖子,“奴才们也没听说过啊,本以为苏公公是父母双亡呢。可听萧二格说,这回来的就有苏公公的母亲。好像是因为当初发生了什么误会,以为苏公公没能熬过净身,不久又举家迁回了祖籍,这才二十几年没有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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