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多亏了这坚持,终于在《山鬼志》这条线上,有了突破。
《山鬼志》是山鬼用以记载历代杰出人物的谱志,南北朝时的一本,记载过这么一件事。
事情很小,巴掌大的章节,当时的文言修辞,务求精简,所以相当拗口。
大意是当时坐王座的班素婵,在洞庭湖一带游历,信步走进一家酒楼吃饭时,隔壁桌的一群人正高谈阔论,班素婵听了会之后,断定这群人是水鬼,于是亮明身份,很大方地上前打招呼。
哪知那群人顿时变了脸色,你看我我看你,留了几枚大币在桌上,竟一声不吭地走了。
这属于相当没礼貌了,班素婵倒也不介意,一笑置之。
当晚回到客栈,一进屋,就发现桌上多了份大礼,边上还有一张留条,上书:我执水精,君持山胆,山胆制水精,山水不相逢。
由这留书的口吻,班素婵恍悟对方应该是水鬼的掌事者,因着山水不相逢,双方素无来往,大佬会面,更是绝无仅有,所以这事虽小,也得以在《山鬼志》上留了一笔。
……
神棍若有所思:“所以,水鬼的祖牌,就是……水精?山水不相逢的源头,并不是你们两家有什么过节,而是因为‘山胆制水精’,你们的东西,可以克制他们的?”
孟千姿也是这想法:“我问过水鬼那头,他们并不知道‘水精’是什么东西,家族中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物件和收藏,那这水精,很有可能指的就是祖牌。其实,仔细想想,水鬼家这百十年来出的事,桩桩件件,都跟祖牌有关。”
神棍豁然大悟:“所以你来湘西,下这片悬胆峰林,剖山取胆,究其源头,是为了水鬼?”
脑袋在绳子上垫久了,难免有点不舒服,孟千姿欠起身子,抓过背包塞枕在头下:“也不算‘取胆’,我上头七位姑婆,对这事始终犹豫不决,一来没人知道山胆到底是什么,二来山胆悬置,已经几千年了,姑婆们不想也不敢去冒然动它,总觉得动之不祥。”
“我段太婆倒是来过,但她当时的记载,对沿路的艰险记述得很详尽,关于山胆,反而着笔不多,只说‘一块蠢石,不过尔尔’,我段太婆这人,凡事随心,喜欢的话,芝麻绿豆大的事也不吝啬笔墨,不喜欢的话,再重要也一笔带过。”
神棍不由得咧嘴傻笑,觉得段文希此举真是深得他心:人生嘛,就该尽量铺排在让自己喜欢的事情上,比如辗转万里的“科学研究”,比如一时兴起的隔空对酒。
专为探山胆而来,却八个字以蔽之,真有个性。
但这个性,让孟千姿不得不劳动这一趟了。
“所以最终商量的结果,是让我先过来看个究竟,看看,总没关系的。”
说到这儿,她自嘲似地笑:“只是没想到,我刚到湘西就出师不利,杀出个莫名其妙的白水潇。最初,我还搞不清楚她想干什么,但越到后来,我就越笃定事情跟山胆有关。”
她转头看江炼:“我想,从山鬼大发请帖开始,她应该就已经窥伺在侧了。那一晚我去钓蜃珠,她没准也偷偷跟着。”
江炼心中一动:“她看到了我们起冲突?”
孟千姿点头:“第二天宴席,她也在,老噶在宴席上打听图样,被我们叫走询问,然后我们又跟着老噶出发,应该也落在了她眼里。”
“她一路跟着,先一步进了老噶家,杀刘盛,又拿走金铃,应该是想制造混乱、拖延时间,让我们把重心转移到凶案和对你的怀疑上,暂时搁置山胆这件事。也就是说,她从一开始,就在百般阻止我和山胆的接触。”
“后来阴差阳错,她被你救了,还被送去了云梦峰,她就将计就计,想搞出更大的事来,那天晚上,她直奔三楼,估计不是想杀我,就是想绑我。”
江炼接过她的话头:“其实真让她到了三楼,杀你绑你都很难,毕竟她的高香,对你起不了什么作用,但因为有了美盈那一出,加上我适当……表现了一下,你被绑走了。”
还敢提这事,孟千姿哼了一声,好在他后来将功补过,她也就不斤斤计较了。
“成功绑走我,让她喜出望外,开始考虑得更周全,要知道,山鬼中不止我一个人可以取山胆,杀了我,还会有第二第三个后来者,她会穷于应付,所以她先给我放蛊虫,又给我烧高香,试图控制我,让我听话。”
江炼插了句:“我又表现了一下。”
孟千姿又好气又好笑:“是,她没想到,我居然逃出去了,而且那声势,一路直取悬胆峰林,她这下慌了,也顾不上什么从长计议了,只想先把眼前的祸患了结。”
所以才有了那一晚破人岭的倾巢而出,以及片刻之前的,数万只黑蝙蝠横遭火焚。
神棍忽然想起了什么:“不对啊,山胆制水精,山胆又不制她,她这上赶着忙什么劲儿……”
说到末了,喃喃自语:“她背后是洞神,难道洞神也怕山胆?但那个洞,又刚好在悬胆峰林的上头,这位置,真是,跟看守监视似的……”
随便吧,这些都留待后议,孟千姿暂时,也无暇顾及那么多了,反正,白水潇是下不来的,而越近山胆,他们就越安全。
江炼看向前路,远处,隐约可见峰林的耸峙巨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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