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温孤尾鱼震惊失语,“你不是已经……”
展昭没有理会他,他的目光似是疲累不堪,虚弱地停栖于对面的端木翠身上。
“你能杀他,我就能救他。”端木翠平静地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干的陈年往事,“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假借同意你击杀展昭引你大意,然后对你下手。只是你料错了两件事,第一,第一次对你施锁心指,用意并非杀你,而是引你入彀,让你误以为自己已经识破了我的计谋;第二,我并没有准备亲自动手杀你,在我看来,展昭对付你的胜算更大些。”
“我那时,明明已经杀死了他。”温孤尾鱼的目光几欲将端木翠吞噬,“你什么时候救回的他?”
“我伏在他身上哭的时候。”端木翠微笑,“那时你色迷心窍,想来是未曾察觉。”
“难怪你要我留他全尸……我原先以为,哪怕你之前都在做戏,你的眼泪总该是真的,”温孤尾鱼骇笑,“想不到,连眼泪都是假的。”
“你没想到么,我原以为你该想到的,”端木翠露出惋惜之色来,“你早该想到,我既为战将,该有多么擅长这些请君入瓮虚虚实实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谋。我从未看轻你,是你把我看的太不堪一击了。”
垂目半晌,目光忽的转于柔和,向展昭道:“女娲封印已经修复,冥道一时三刻之内就会冰封,温孤尾鱼先有穿心莲花穿心,又中了锁心指,再也掀不起风浪。此间终于事了,我也算求仁得仁功德圆满。展昭,你快回去罢。见到先生,就同他说,我有事,走不了啦。”
展昭只是摇头,端木翠叹气道:“难道你不曾发觉,曙光已经不在我身上了?赶紧些出去吧。”
其实适才端木翠涉入炽焰帷幕之时,曙光已然退却——不过那时多半是经不住热浪,现下算算辰光,也差不多快到一个对时了。
展昭还是不动,端木翠摇头道:“你这个人,就是这么死心眼,难不成你还想我们都能全身而退?如今的结果已是最好的了——你快些走吧,被烧死又不是什么好看的玩意儿……”
展昭忽然开口:“端木,我身上也有仓颉字衣。”
端木翠约略猜到他所想,只是摇头。
“你听我说,”展昭心中焦灼,语气也失去了往常的镇定,“我身上的仓颉字衣还能抗两次炽焰帷幕,你的还能抵挡一次,我可以用穿心莲花在深渊之上搭起链桥……端木,你在那头别动,我先过去,然后带你回来。”
端木翠心中一动,尚未答话,就听温孤尾鱼冷笑道:“不妥,这样不妥。”
展昭虽不欲听他妄语,奈何关心则乱,忍不住向他道:“如何不妥?”
温孤尾鱼眼底渐渐露出阴毒之色来,一字一顿道:“你当我是死的么?锁心指的确厉害,可惜我的手指还能动上一动,端木翠,这已足够我送你上路!”
展昭脑中轰的一声,怒吼一声,拼劲浑身气力向温孤尾鱼猛扑过来,方挨到温孤尾鱼肩周,就觉热浪扑天倒海一样过来,登时便被掀翻在地,展昭顾不得这许多,就地一滚,避开火头,急抬头看时,只觉脑中似有什么一声脆响,齐齐断裂,眼前一黑,几欲栽了过去。
但见对面石台之上,平平展展,热气袅袅,哪里还有端木翠的影子?
展昭呆立半晌,手足冰冷,五内却直如火烧,忽得浑身打了个激灵反应过来,凄厉一声长叱,
刷的便抽了巨阙在手,大踏步向温孤尾鱼过来。
温孤尾鱼存了必死之心,早料到此节,但是乍见到展昭双目尽赤,还是忍不住心头一凛,道:“你待怎样?”
展昭脑中一片混沌,竟也听不到温孤尾鱼说些什么,一言不发,挥剑便往温孤尾鱼心口斩落,
哪知那锁心指凶悍非常,只将温孤尾鱼身子锁的寒冰坚石一般,一击之下,温孤尾鱼倒没有什么,展昭的虎口已然迸出血来。
展昭竟不知觉,牙关咬死,目中寒光竟似比巨阙更为慑人,温孤尾鱼心中咯噔一声,忽的开口道:“展昭,你可想端木翠回来?”
展昭身子巨震,他于温孤尾鱼的话全然无觉,只端木翠三字听得清清楚楚,腾腾腾倒退开去,嘶哑着声音道:“端木翠怎样?”
只刹那时间,温孤尾鱼心中已有了计较,淡淡道:“你若跪下向我磕三个响头,或者我会知会于你。”
展昭虽然心神俱损,却也不至于被他拿话诓了去,知道自己方才失态如斯,待听温孤尾鱼如此说,冷冷道:“端木翠已经被你害死了。”
语毕,再也不拿眼看温孤尾鱼,径自走到石台边缘处,衣襟一摆,重重跪了下去。
温孤尾鱼冷眼看展昭对着深渊连叩三个重首,心内不屑之极,偏面上肌肉僵住,半点神色也露不出来。
展昭叩首既毕,眼前已是模糊一片,强自定了定神,记得端木翠让他尽早离开冥道之语,当下一言不发,大踏步向外走去。
方经过温孤尾鱼身边,就听温孤尾鱼阴阳怪气道:“就这么撇下端木翠走了?展昭,若是你在此,端木翠必不会撇下你的。”
展昭受激不住,猛地俯身攥住温孤尾鱼领口,怒道:“你不配提她!”
当此刻,温孤尾鱼喉部块肉尽数僵住,虽是勉力发声,仍不免听来瓮声瓮气怪异非常:“我却没有诓你,展昭,你朝深渊下看,还能看到火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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