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确实没有耳朵, 也没有脸, 因为司机是一具服装店里常见的塑料模特。
手碰上去硬邦邦的, 并且立刻随着我的力道朝窗边倒了下去, 所幸两只手依旧抓着方向盘, 在一眼看不到头的隧道里以时速二百公里的速度把车开得飞快。
“姐姐?他怎么啦?睡着了?”见状洪飞又问我。我一把抱住他朝后退开,退到后车座靠背处, 脑子里乱糟糟的,完全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
这东西看起来不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附身的, 否则那种阴气在这么狭窄的地方会很容易被感觉出来,而且它动作跟活人几乎没有任何两样,会打方向盘,手指活络,有所动作的时候塑料皮肤下隐约可见关节在细微移动。正是这样完全没有异状的举止,让心急慌忙带着洪飞上车的我完全没有仔细看过它, 所以完全忽略了它那张假得一目了然的脸。
但刚才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乘客也没有发觉这一点么?
这问题我没多去考虑, 因为眼前的状况容不得我去多想什么,只在短短片刻的呆滞过后迅速起身爬进副手座,随后伸出只脚试图去够刹车, 可车座的设计让脚根本就伸不过去,而那模特却因我的动作身体再次朝边上一斜, 方向盘一个打滑往边上狠狠地冲了一下, 险些撞到后面呼啸而来一辆卡车上。
直吓得我激灵灵一个冷颤。
“姐姐!”洪飞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晃动给吓到了, 钻在角落里脸色变得煞白, 紧抓着椅子瞪着我叫:“姐姐!你在干什么!”
“你快把安全带扣好!”我挥手关照他, 一边给自己也把安全带扣牢了,然后取出手机试图打给狐狸,但很快发现手机根本就没有信号。
这是很显然的,已经不止一次在一些异常的环境里碰到过这种状况,狐狸说那是‘场’,人有人场,鬼有鬼场,妖有妖场。当人误入其它两种“场”内的时候,人类世界的种种通讯讯号会被切断,甚至人的气息也会因此而被隔断,这就是为什么在黄泉村里时,身在外面的狐狸很难找到我的原因。
现在我再次面临了这种状况,并且是在一辆被只塑料模特所驾驶着的飞驰中的出租车里。我不知道它究竟是因什么而“复活”的,也不知它这是要带着我和洪飞到哪里去。显然目的地不是我的家,因为无论走哪条路,去我家都不会经过如此长的隧道,也完全没法在隧道里辨别路段,因为周围变得越来越模糊了,连边上经过的车辆也几乎看不清楚,更不要说画在隧道里的标识。只偶尔能听见一声声被隧道的空旷所扩张出的车轮声从边上呼啸而过,我想开窗朝那些车辆呼救,但做不到,因为窗和车门一样都被锁住了,无论我怎么按开窗键,或者用力砸窗玻璃,它都纹丝不动。
洪飞被我后来越发激烈的砸窗声给吓哭了,一边哭一边大声问我:“姐姐!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啊……”
我没法回答他,只顾着低头在周围一通翻找,试图找些坚硬的东西去把窗砸开,但除了几团废纸我什么也没能找到。最终只能放弃,停下手里动作重新在车座上坐稳时,见到洪飞已安静了吓来,许是被吓过了头,所以反而哭不出了,他一动不动坐在位子上用力抓着身上的安全带,跟在医院病床上时一样睁大了眼睛直愣愣看着我,偶尔发出一两声细小的抽泣。
这副模样不由让我混乱的脑子暂时冷却了一下,我稳住情绪贴着冰冷的窗玻璃让自己平静了一会儿,然后摸出口袋里的糖果递给他:“给,洪飞,要不要吃?”
他没有看我手里的糖,只是把目光从我身上转了开来,转到驾驶座上看了看那歪斜着的模特:“为什么司机叔叔睡着了还能开车呢,姐姐?”
“他没睡着,只是累了靠一靠。”我一边回答一边再次朝那模特看了两眼,忽然觉着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于是一把解开安全带朝它凑近过去,把它从车门上拉起,随后翻开衣领朝它脖子上仔细看了看。
它脖子上移动着的是它的喉结么……
可是塑料模特怎么会有喉结?做得再逼真也不会逼真到这个地步吧……疑惑间再仔细朝它脖子上看,这一看,我竟看到了血管,还有皮肤上一片细小的毛孔和痦子……
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闪念间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我猛地意识到了一个极可怕的可能性——
这塑料模特其实是个活生生的人吗?不然怎么连汗毛孔和毛细血管都有。
刚想到这里,那具直挺挺靠在驾驶座上的模特突然在车身的一阵颠簸中朝我身上倒了过来,头碰到我肩膀的瞬间隐隐听见有个细小的声音,仿佛透过层层叠叠的罩子,闷闷地对着我叫了声:“救命——!!”我吃了一惊,没等反应过来,模特抓在方向盘上的手一下子朝上抬了起来,与此同时车子猛地一个急刹车,带着股巨大的惯性朝前尖叫着一路旋转横冲,把没有系安全带的我生生从车座上直抛了出去!
“姐姐!!”
头朝前窗上撞去的一瞬间我听见洪飞尖声惊叫。
随后一股巨大的力量扯着我狠狠朝后弹了回去,而整辆车也以着比刚才更加激烈的速度逆转了过来,仅仅两个转身,竟就此戛然静止在隧道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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