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时分, 小莲被隔壁屋一阵呜咽声惊醒。
知是自家小姐又被噩梦给魇着了, 忙披了衣裳起身奔到她房里, 果然见她整个上半身连带头都给被子紧紧缠裹着, 因而透不过气来, 在里头一边挣扎一边发出点模糊不清的声音,好像哭又好像在跟谁说着话, 暗沉的夜色里直听得小莲手臂上一层鸡皮疙瘩悄然浮起。
忙伸过手去帮着将被子从她头顶上掀开了,露出她半张被汗水浸得湿透的脸, 然后朝着她肩膀用力推了两下,轻轻道:“小姐……醒醒啊小姐……小姐……”
叫到第三声时,朱珠倒抽了口冷气一下子睁开了眼。
惊恐的眼神让小莲不由自主朝后倒退了步,朱珠也仿佛活见到鬼似的,忽地直起身对着小莲搭在她肩上那只手好一阵拍打,及至望清原来是自己丫鬟, 方才猛松了口气, 随后呆呆靠坐在床上好一阵没有任何动静,只一个劲对着床边那道窗看。
见状,小莲小心问她:“小姐, 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朱珠点点头。
“……仍是梦见了少奶奶?”
朱珠再次点了点头。
小莲便叹着气走到一旁,从抽屉里找出三支香点上, 推开窗对着外头拜了拜, 然后喃喃说了几句什么, 再将香插到窗边的香炉里, 一边喂朱珠喝下一杯安神茶, 一边合衣在一旁的榻上躺下了,知她今晚必再不敢一个人睡,便陪着她一块儿到天亮。
自曾韶卿自尽后,这是朱珠连着第三个晚上梦见她了。
每次必然是二更天。
当她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会看到床边那道窗自个儿慢慢朝里推了开来,随后,有一张脸从窗外朦胧的月光里探了进来。
那是曾韶卿死时那张苍白又挂满了暗红色血迹的脸。
她把自己撞得好狠,狠得半边额头都朝里凹陷了进去,上面手指大小一个窟窿,是墙上一块突出的鹅卵石所造成。
朱珠清晰地记得那天当自己匆匆朝曾韶卿奔去时,她躺在地上还留着一口气。
直至见到朱珠蹲在身边,才彻底断了气,断气前一双眼直愣愣盯着朱珠瞧,似笑非笑,仿佛在说,瞧,我终于还是自己了断了自己。
许是对这一幕印象实在过于深刻,以至从那天开始,连着三晚,朱珠每晚都会梦见曾韶卿带着她那张血淋淋的脸出现在她房间的窗外。
每次都那样直挺挺在窗外站着,用她死时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静静望着朱珠。
直到朱珠被她望得几乎透不过气来,才幽幽叹了口气,伸手朝自己胸前轻轻一指,定定看着朱珠道:“这颗心不在了,任是怎样都无济于事的,你懂么?”
朱珠仍是不太懂。
心不在了,人不是还在么?无论怎样她兄长仍是她的丈夫不是么?天长日久,岂会等不回一颗心?何至于要下此狠手,最终害得兄长险些丧命,也逼得她饮恨自尽。
何至于此……
于是第三夜里,当再次见到曾韶卿出现时,朱珠终于状起胆子反问她:“嫂嫂既然对我兄长用情如此之深,为何还要下此毒手?纵然此时心不在,那么下一时呢?再下一时呢?总是你的丈夫……莫非再多等一阵子都等不及么??”
话音刚落,原本始终在外头站着的曾韶卿突然双眉狠狠一竖,伸直了双手就朝窗里扑了进来!
直扑到朱珠身上,用她僵硬的身体压着朱珠,用她冰冷的手指紧紧扣着朱珠的喉咙。巨大力气扣得朱珠只有出气的份,完全没法吸进一口气,只能奋力挣扎,却哪里使得出一点力气?在碰到曾韶卿身体的那刻,她整个人就好似被酒精泡过般绵软,除了徒劳地扭动身体,朱珠穷尽一切方式也无法从她十指如铁箍般的钳制下移开分毫。
直到耳边隐隐传来小莲的呼叫声,那曾韶卿将头一低,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
“斯祁朱珠!你怎知我痛?怎知我恨?否则,又怎会在知晓一切经过后还来徒劳地质问我诸多为什么!”
说罢,话音消失,人亦消失。
朱珠终于得以从中缓过一口气。
醒来后喉咙处竟仍隐隐发痛,仿佛之前那一切不是梦,而是真的。不由再次将梦里那些情形,那些话,在脑子里细细回味了一遍,一时双手抖个不停,即便喝下安神茶也无济于事,只能在小莲随后响起的鼾声里睁大了双眼继续看着窗外,唯恐一不小心合上眼,那满脸是血的女人会又再次出现在外头那片朦胧的月色下,带着一腔冰冷的恨意,朝自己扑过来……
曾韶卿是如此的恨着朱珠。
从三年前她嫁入斯祁家的第一天开始她就恨着她了。
这一点若不是后来从曾韶卿的贴身丫鬟兰儿口中供出,朱珠无论怎样也不会料到这一点。
那丫鬟在斯祁鸿翔一顿私刑后,便将她主子自嫁入斯祁家后所经历的一切,所做过的一切,全都招了。她说她家主子自嫁入斯祁家后就几乎没有同少爷圆过房。
她说她记得清清楚楚,大婚那夜少爷喝醉了酒,喝得人事不省,进到屋里叫着朱珠小姐的名字,一边夺走了她家主子的身子。于是她主子自那时起便知道,斯祁少爷那一颗心根本就不在她身上,而是在他自家妹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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