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 当东华门那处金顶蟠龙坛最后一根龙柱竖起后, 神武门近饮安殿处那块空地也开始正式动土。
建的依旧是蟠龙坛, 但跟东华门和西化门两处的坛子不太一样, 这处的坛子是用千年沉香木所打造, 因制材极其昂贵稀有,所以规模也比前两者小了很多, 原本的八角龙坛设为四角,分四方二十八宿, 雕在龙尾处以镇坛。
一切建造设计皆按御医碧落所给出的样式进行,所以随着坛子的愈渐成形,宫中乃至朝野上下对他的质疑声也就越发厉害,因为至今无人能知道他在本就严格按着风水相建造而成的紫禁城内再设风水,究竟有何用意,也始终无人能猜透慈禧的心思, 摸不清她为什么会置祖宗规矩于不顾, 妄听一个小小御医之言,就在紫禁城几百年未动的地面上兴建那些连名称和用处都不知的坛子来。
“若说东西二门处的坛子并无不妥,这处坛子也是如此么?”立在远处朝那初具雏形的新坛观望了一阵后, 载静朝那名静静立在他身后的侍卫官瞥了眼,问他。
侍卫官正是察哈尔莫非。
原跟载静一样默不作声用他那双细长的眼在朝远处那片建筑望着, 听载静问起, 当下沉吟片刻, 道:“回王爷, 现今只是雏形, 所以臣暂时也看不出来。但第三个坛子一起,原双坛守龙的格局便有了点变化,只是变化究竟作何目的,还是未知。”
“双坛守龙……上回听你说起时便想问了,风水上有这一说法么?紫禁城自前朝至今那么多年,怎的过去从未听你族里提起过。”
“回王爷,这却是个偏门,所以臣也不知那位碧落先生究竟是从何处学来。若不是问了我家老祖宗,就连臣也不知有这么一种方式可以在紫禁城的风水中另立风水,要知紫禁城本就是在当年最强的风水师拿捏定夺下建造而成,又因当年先祖爷刚入紫禁时对其风水稍动过一番,本已是无可挑剔的了,所以稍一动作,都可破了原有风水,因此即便是我察哈尔家,也是不敢对它构局妄自有所建议的。”
“既然如此,老佛爷怎就信了区区一个御医的话,便在紫禁城内动土。”
这句话问出,莫非双眼微微一闪,随后将话音放了放低,道:“那位碧落先生确实可疑。臣记得第一次入宫见到他时,就曾在他面上观出一些奇怪的东西。”
“怎样个奇怪法?”
“臣看人首先观人其相,相上则首观人的眉心,眉心间有线,或淡或深,或素或艳,皆可依次判断。但碧落先生的眉心,却什么东西都没有,唯有一片说不清道不明的气……”
“气?怎么个说法?”
“……这,”略一迟疑,莫非朝周围望了一眼后,道:“人有人气,但臣在碧落先生身上所见到的,却着实不好说究竟是什么,只能说,似人而非人,似……因而王爷在给臣的信中所提到的担忧,确实不无道理,此人恐怕极其异于常人。所以莫非给王爷回信时提及,将那支当年赫舍里皇后所赐予王爷祖上的玉血沁心时刻带在身上,以防不测,王爷可有按着臣的嘱咐去做了?”
听他这一问,载静微一沉默,随后笑了笑,转开话头道:“那么他平素究竟怎样,身家底子,你可有都给我查明了?”
“回王爷,臣都一一派人去查过,但他身世实在堪称是谜,无父无母,甚至没有任何一个沾亲带故的熟人。原本浪迹江湖,却又在江湖中没有任何相关名声,只一年前忽然来到北京城,便因出色的医术而被老佛爷看上,召进了宫里,又在短短数月间,令得老佛爷几乎离不开他这个人。所以即便至今没个正式的官位,竟也被赐了行走后宫的权利,还得老佛爷如此信赖,听了他的话,在紫禁城内大肆动土。实在是身世简单到了极点,又叵测到了极点。”
“除此便什么也查不出了么?”
“至于其它……臣还探知一点,就是那京城闻名的名伶楼小怜,是他府上的门客。他府中似乎收留了不少这样的门客,都是年轻貌美,体态妖娆的男子,逢到过节或者老佛爷戏瘾上来了,便会送进宫中为她唱戏取乐。”
“楼小怜……”微一沉吟,载静道:“我到是记得,前些时在老佛爷住处见过一面,端得是妖娆如同女人。他府上净受了这些人么?”
“是的,王爷。”
听罢冷冷一笑:“难道他喜好男色。”
“这倒不知,不过这些日子以微臣所查,倒也不见他真的有同任何一个女人,或者任何一个男人,有何种亲密的往来。除了……”说到这儿,偷眼朝载静面色一瞧,便止住了话音,似笑非笑沉默下来。
载静闻言目光微闪,却也不见有任何异样,只静静又朝远处那建筑望了一阵,便听身后那莫非又道:“王爷,微臣一直不明白,既然王爷想要阻止他迎娶斯祁姑娘,何不干脆同他挑明,看他有何打算。毕竟世间女人众多,要什么样的得不到?况且看他平日为人八面玲珑,想来,断不会因为一个女子而为难您王爷。”
“你却错了。无论替斯祁复治病,还是提亲,还是之后的再次诊治,他都是有目的而去。便是为了迎娶朱珠,却不知究竟为了什么,不惜在斯祁复体内留蛊,以此要挟朱珠非他不嫁。此人心思极其叵测,若我直接同他当面商谈,必让他知了我的想法,这样一来,恐商谈不成,反会被他另有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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