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
手松开的一刹那, 黑衣人身影已无声无息间闪到了面具摆放的地方, 拈起面具盖住脸。
行云流水的动作, 熟悉的身姿, 我心跳急如擂鼓。
“鬼骨锁面。又是你。”目不转睛看着黑衣人转向他的那张‘鬼面’, 狐狸——不,应该说是碧落, 不动声色对他笑了笑:“蚩尤刺重创之下仍能活命并追踪到这里,你究竟是谁。”
黑衣人不答。
面具上那对幽黑的眼洞隐匿着他的眼睛, 那双与碧落一样的碧绿色的眼睛。
就在刚刚闪身去取面具的一刹那,我看到那双眼睛朝我微微一弯,随后递了个只有我能看明白的眼神。
他让我不要动,也不要作声。
所以我静默,即便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即便在那短短一瞬看到了他脸色异样的苍白, 我只能静默, 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随即就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势如破竹,从彼此所站的地方一跃而起,张开结界朝着对方厮杀了过去。
我想如果碧落在动手的那一刻稍用心去留意一下, 便不难发现,对方出手的动作、习惯, 几乎同他是一模一样的。甚至连张开结界以防杀戮波及到我的本能也是如此。
但他没注意。
谁会在面临真正能让自己认真对待的对手时, 再分心去留意旁的事呢。他毕竟不是铘。
所以一出手必是断绝人生路的死招, 毫不迟疑。可巧, 黑衣人也是如此。
真是一双镜像般的对手。完全不在乎后果是什么, 只沉浸在彼此力量抗衡中的两个人。
你进攻我拆招,你防御我便切断你一切可退的步骤。
每一步都如有先知。势均力敌之下,拼的便是彼此体力上的持久力。
一时间电闪雷鸣,空气中如有万把刀刃飞旋劈打,所触及之处顷刻硝烟弥漫。
若不是有着结界环绕,这客栈眨眼间就能分崩离析。
如此险要,楼上楼下往来住客则是毫不知情。浑浑噩噩中划拳猜令,饮酒说笑,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也有稍微敏感些的时不时抱怨一声:“格老子的!哪里来那么大的灰尘!”
殊不知对于楼下人来说的区区一些灰尘,实则是结界保护下那阵阵撼天动地的力量被消减倾吞后,残留的余波所致。
谁能感觉得到呢,生与死、妖神与凡人的相隔,仅仅就只有这么一点点距离而已。
又一道电光闪过时,我察觉两人间的局势渐渐露出了一些端倪。
妖怪也是会累的,何况两个都曾被神器所伤。
黑衣人伤得尤为严重,尽管被黑袍包裹得丝毫看不出原先的伤口,但出手力度毕竟会渐渐暴露。
所以几个回合之下眼看就开始落了下风,见状碧落目光一闪,在从掌心推出一团雷光后,他一反原先的防备径直到了黑衣人身旁,手臂反转,修长手指在他面前轻轻一掠。
我惊。心知不好。
凭着对他的熟悉,我敏感地瞧见他那只手上戴着一枚戒指。
只在一次场合中戴过的戒指,骨头做的戒指。
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在我的时代,当狐狸察觉血族会找来我家时,他曾戴过一次这个东西。
这是一件属于他、后来又属于了我的武器。
所以瞬间将黑衣人给我的暗示丢到脑后,我立刻往两人所设的结界处跑近,苦于无法用何时的话语去提醒,只能用力往结界上推了把。
试图挤进这道结界内,冷不防却被一股力量反弹,令我倒退两步。
我真是太天真。这结界触碰上去虽没有任何知觉,却内可阻止里面力量往外地蔓延,外可将施加在上面的力量反弹,我哪可能想进去就能随便进去。
生生被阻隔在外,束手无策中只见那枚骨戒已被碧落从指上褪下。
离开他手指的一瞬它化作一把剑柄般的东西,又似一道弯弯长牙,白光灼灼,正对着黑衣人的脸。
见状黑衣人迅速后退,但狡猾如碧落,早已在刚才的不动声色间将他逼到了结界边缘。
便只能施法反击,却哪里来得及。
先前的后退给了碧落最佳的时机,电光火石般速度,那柄长牙般东西被他径直朝着黑衣人脸上那张面具推了过去。
龙骨出,那可是连龙都可斩杀的东西,我曾用它伤过八部天龙,所以用来刺穿黑衣人的面具,想来应是轻而易举。
遂想起那天他被我重创后身体分崩离析的场面,我一阵恐慌。
当即不顾一切再次朝那结界上拍打过去,我绝望之极对着里面发出一声尖叫:
“阿落!”
当时完全没意识到,这两个字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为何能被我轻易叫出口,又为何会令结界内那两名正缠斗在生死边缘的男人倏然停手,不约而同回头朝我看了过来。
因为突然间我手掌内冲出一团红光。
仿佛烈火一般,它烧得我很痛,却令我整条手臂随着我再次往结界上拍打过去的动作,往那道结界内轻而易举地陷了进去。
“阿落!”甚至没意识到我半个身体已进入结界,我只顾盯着那被龙骨所威胁着的黑衣人,对他再次尖叫出这我唯一能对他喊出的信号。
然后我使出全身力气将手抬起,把手心里那团火焰般的东西朝他掷了过去。
刚一离开我的手掌,便也化作一道白光,内中隐现出同碧落手中那道长牙般的东西完全一样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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