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她见的顾轻衍,是真的冷到了骨子里。
顾老爷子又道,“他那时对我说,他心中没有的东西,不代表不能去做。我又追问,他却什么也不说了,玉雪岭之战后,那五百暗卫一个也没回来,你父兄三人战死沙场的消息传来,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三日。”
安华锦抿唇,眼前似乎铺开了一幅画卷,那是年少的顾轻衍所为安家做的。
那时,安家与顾家没有交情,而顾轻衍,也不过十一二岁。
“后来,我也很有些后悔,自己怎么连自己的孙子都不如,为了顾家的立身之道,却没阻拦这件事情发生,这是天下大义啊,我却枉顾了。我知道的消息比他早,若是在陛下和张宰辅密谋时就掐断,根本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年岁小,彼时知道消息时已晚,唯一能做的,就是派人赶去玉雪岭救人。”顾老爷子长长叹息,“可是说什么都晚了。”
安华锦不语。
顾老爷子继续说,“我以为此事也就这样过了,后来没想到,老王爷来京交付兵权,陛下竟然要一力促成安顾联姻,我本不同意,但老王爷在陛下的书房里看到了怀安的那一幅《山河图》,他先同意了,我也只能同意了。”
安华锦也看过那幅《山河图》,如今还在陛下的南书房挂着呢。
“我从宫里回来后,告知了他此事,他虽然恼怒,一个月没理我,但是却没有想法子去解除这一桩婚约。”顾老爷子道,“小丫头,你知道的,若是他不乐意做的事情,谁也不能按着他的头让他同意,他可以有的是法子解除这一桩婚约,所以,当年,他没反抗,就是同意这一桩婚约的。”
安华锦点头,“谢谢顾爷爷告诉我这些。”
她这一句谢,是真心实意的。否则,顾轻衍大约一辈子不会对她说这些事儿。
顾老爷子道,“小丫头啊,你们两个人能琴瑟和鸣,是爷爷所乐见的,据说,你爷爷临终前,还念着怀安做他孙女婿?”
“嗯。”安华锦点头,“爷爷每日都念叨,其实他没必要操心,我根本就舍不得怀安。”
顾老爷子笑,“舍不得好。”
他看着安华锦,“也许,当年老王爷去玉雪岭清扫战场,应该看到了顾家派去的暗卫。只不过,他从来没提过罢了,毕竟,那些暗卫,尸骨都与南阳军的将士一起,埋在了玉雪岭。”
安华锦觉得顾老爷子说的对,当年她年纪小,看到玉雪岭的遍地残骨,只顾着悲痛了,自然注意不到更多,后来,爷爷命人清扫战场,她赶紧去了许家拦下许清灵殉情,后来更从没想过去探究玉雪岭除了死了无数南阳军的将士外,还死了什么别的人。
但他爷爷,是南阳军的统帅,清扫战场,士兵们会上报,自然是知道的清楚。
原来——
爷爷也瞒着她。
她忽然气笑,“我爷爷与怀安才像是亲祖孙吧?他们两个,倒是一个比一个能瞒。顾爷爷您说呢?要不然,我当您亲孙女?您把他踢去我家给我爷爷做亲孙子?”
顾老爷子哈哈大笑,“我看可以。”
安华锦也笑了。
她心里的被压入极深的那一丝刻意去忽略不计让自己为了顾轻衍不要芥蒂的心思,在这一刻,忽然飘忽着悄然地散去了。
顾老爷子收了笑,叹了口气,“我也想明白了,顾家不该是困住他的枷锁,他乐意去南阳,我就放他去吧!这世上哪有一个家族是千年万载的?没有。顾家又何必强求?”
安华锦笑着说,“我爷爷说,怀安适合居庙堂之高,他的才华,若是不做当世文臣,不造福天下百姓,被我所误的话,可惜了。”
顾老爷子也笑着道,“我以前也总是这样想,总觉得,顾家没一个人有他的才华本事,若没有了他,顾家就完了。可是如今想想,对他不公平。他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总归不会多快乐,人生一世,百年而已,如白驹过隙,流传千古如何?名扬当世被后世传颂又如何?都不如自己过好自己想要的日子。”
“顾爷爷这是悟了?”安华锦很惊讶,没想到她有朝一日还能从顾老爷子嘴里听到这番话,她是知道他有多在乎顾家,在乎顾轻衍的,眼珠子似的,生怕他扔下顾家不管了。
“是啊,悟了。”顾老爷子道,“一大把年纪,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安华锦想了想,道,“既然顾爷爷不再拴着他,那就让他自己做主吧!无论如何,只要他愿意,我都没有意见,都会支持他。”
顾老爷子点头,“好孩子。”
二人一局棋没下完,却已聊了该聊的,说了该说的,转眼便到了半个时辰。
外面有老管家道,“老爷子,七公子来了。”
顾老爷子一推棋盘,摆摆手,“去吧去吧,若是我再不放你,他那个脾气,该进来拽你了。”
安华锦笑着起身,从善如流地告辞出了顾老爷子的书房。
外面,天空又飘起了雪花,比昨日和今日的零星点点来说,有些大,地面上已不仅仅是地皮湿,而是落了一层雪白。
顾轻衍撑着十八股的伞,从雪中走来,翩翩浊世,风采卓然。
安华锦站在门口的廊檐下看着他,他本来慢悠悠地走着,见到她出了书房门,便脚步快了起来,几乎转眼间就来到了她面前,微微蹙眉,“怎么没穿披风?”话落,对老管家吩咐,“去里面把小郡主的披风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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