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平时,岳峰肯定要吼他是哪个精神病院逃出来的,但这次,几次想开口,居然说不出话来。
凭心而论,毛哥说的是夸张,但是他讲的这些,自己难道就没想过?
一时间,屋里分外安静,岳峰定定看着毛哥手里的那根烟嘴,耳边只有滴滴答答的水声。
滴滴答答的水声?
岳峰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转头看向浴室的方向。
毛哥也反应过来了,他有点结巴:“她……她洗完了?”
门把轻转的声音,季棠棠穿着那件宽大的粗针毛衣,一边拿干毛巾擦头发一边出来,看到毛哥时,微笑了一下:“毛哥也在?”
“是……是,”毛哥赶紧拿岳峰做挡箭牌,“这不快晚饭了吗,问峰子想吃什么,他嘴刁,挑食……”
“晚饭啊?”季棠棠想了想,“我请吧,上次在尕奈,还没谢谢大家照顾呢。还有神棍,大家都一起吧。”
“那……也好,那我下去问神棍想吃什么。”毛哥尴尬的很,转身离开时,低声跟岳峰耳语了一句,“你解决啊。”
毛哥一走,屋里的气氛似乎就变了,岳峰看着季棠棠:她脸上的表情特别平静,一直低着头拿毛巾擦头发,似乎洗澡之前,她没有发生过任何狼狈的事,只是出去逛了个街,吃了个饭,或者给朋友打了个电话。
顿了顿,她抬起头看岳峰:“你是不是,想问我什么?”
岳峰定了定神,正想开口,楼下传来神棍哀怨无匹的嚎叫:“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吃肯德基全家桶?又不是你请客!”
两人愣了一下,然后都没绷住,同时乐了。
气氛松动了些,岳峰想先说些轻松的话题:“好端端的,怎么想到请客了?”
“承大家帮助,有来有往嘛。”
“哪帮你了?”
“你帮的最多,还有毛哥,在尕奈的时候就很照顾我,还有神棍,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说到神棍时,她有意停顿了一下,直直看进岳峰的眼睛里。
岳峰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看着季棠棠的眼睛,电光火石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失声道:“棠棠,你本来是姓盛……”
季棠棠没有说话,她竖起食指贴在唇边,眼帘垂下,塑像般一动不动。
岳峰把后面的话咽下去了,他开始努力回忆那天晚上神棍讲的故事,当时,他听的心不在焉的,神棍到底说了什么来着?
盛家,盛家的女儿,路铃,死人的怨气,听懂铃语,化解怨气,秦家,炼鬼铃,石家,联姻,新的身份,足够的钱,辗转在路上……
岳峰的脑袋轰轰的似乎是要炸开,以前那些理不清的千头万绪,似乎都争相要在这瞬间拼接出一幅完整的图画……
——棠棠的身边一直带着一串风铃,有时怎么碰都不响,有时诡异地发出声音……
——最初,她是为了素昧平生的凌晓婉去的尕奈,接着,又为萍水相逢的陈伟而奔走,再然后,在古城重新遇到,尕奈到古城,相隔千里,她一直在逐撞铃的怨气而走……所以每次遇到她,总会有死亡如影随形……
——明明是盛夏,但是却有一张正规的联网可查的名为“季棠棠”的身份证,明明没有工作,却不愁生计,父母早就为她铺好了路……
——海城市除夕夜恶性杀人案件,明明生还但不跟任何朋友甚至是爱人联系,因为那个时候,她已经不叫盛夏,还因为那个时候,她已经开始逃亡……
“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一些事情,你被我的事拖累了几次,还受了伤,什么都不让你知道,总是不合适的。”
岳峰制止她再说:“等等啊棠棠,你让我缓缓,你先让我缓缓。”
季棠棠抬头看了看岳峰:“智商不够啊,脑子转不过来了吧?”
“去。”岳峰瞪了她一眼。
季棠棠伤感之余又有几分好笑,她去到边上翻出自己的护肤品,然后对着穿衣镜开始扑爽肤水,正捻着化妆棉擦拭额头的时候,岳峰在后面叫她:“棠棠。”
“嗯?”
“这事为什么要告诉我?”
季棠棠愣了一下,她看着镜子里的岳峰。
“你傻啊你,这么重要的事情,你随便跟人家说,就因为人家帮了你?万一人家是别有用心的呢?你爸妈为这事付出那么大代价,你就这样说出去了?”
岳峰的话是很有道理的,季棠棠没吭声,她如果对岳峰说“我相信你不会出卖我的”,会不会显得太矫情了,再说了,凭什么相信呢?就凭这加起来不到十几天的了解和相处?
所以她老老实实地点头:“知道了。”
见她这么配合,岳峰反倒没话说了,顿了顿忽然生起气来:“你怎么这样啊?”
“我怎么样啊?”季棠棠莫名其妙。
岳峰也说不清楚,只是心里莫名烦躁: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前一天晚上,一定经历了很可怕的事情,所以在街上找到她的时候,她会是那样一副恍恍惚惚的模样——但是转眼之间,忽然一切都正常起来,反而显得他是异类了,难道她不应该哭吗?不应该很难受吗?这样一副礼貌的、微笑的、满不在乎的模样,让他看了说不出的烦躁。
“棠棠你别这样,”岳峰终于忍不住了,“如果你听到了毛哥的话,心里难受,你想哭就哭吧,你别装的没事人一样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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