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显与韩嘉宜此次是来接大哥回家的, 守在长宁侯府外的禁军已经撤了。因为陆晋的真正身世并未公开, 长宁侯陆清倒也好端端在府里待着, 只是身上官职被撤, 仅剩了一个空头侯爷的称号。不过他原本就是闲差, 对此也不以为意。
晚间一家人聚在一处, 连久不出佛堂的老夫人也在。端午节分开到今天重聚, 也不过短短数日,却是恍如隔世。
沈氏命厨房准备了一桌酒菜,含笑招待每一个人:“嘉宜, 你多吃些。显儿,这是你最爱的。晋儿也吃啊,别愣着……”
陆晋微微一怔, 抬眸看向沈氏。
这是沈氏嫁进陆家的第九年, 还是她第一次唤他“晋儿”,而不是世子。他轻轻“嗯”了一声, 垂下眼睑:“很抱歉, 这次是我连累了大家。”他抿了抿唇, 又道:“今天天色已晚, 到明日我找人搬……”
他跟侯府里的家人原本就不甚亲近, 如今身世被拆穿,更加尴尬。他方才就想着不如先搬出陆家, 也省得连累他们。但是陆显和嘉宜见到他之后,又哭又笑, 他只好咽下了到嘴边的话。然而这一次他话未说完, 又被打断。
“这哪是你的错?”长宁侯摇了摇头,“当初做决定的人是我,要说错,那也是我的错,怎么能怪到你头上去?”
老夫人开口道:“好了,好了,什么错不错的?一家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强。吃菜、吃菜,玉蝉张罗了好久呢。”
“就是就是。”陆显笑嘻嘻接话,“你们好歹体谅一下娘的辛苦,也体谅一下我好不好?少说两句,快点吃饭。从端午放假到现在,我都没去书院,落下不少功课,我还想着吃完饭早些休息,明日早点回书院上课呢。”
沈氏嗔道:“还让别人少说两句,这里就数你话多!”
陆显嘿嘿一笑,也不反驳。
韩嘉宜悄悄冲他做了个鬼脸,然而一瞥眼,却正好撞进大哥幽深的眸子里。她愣了一下,想到自己方才做鬼脸的丑样子被他看在眼里,立时低下了头,脸颊有些发烫。
陆晋眸中漾起笑意,他轻轻摇了摇头,缓缓收回视线,低头吃饭。
这一顿晚饭,大家吃的都很轻松。悬在侯府上方的那把刀被人拿去,一家人平平安安聚在一起,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高兴的?
晚饭后,老夫人先行回去,随后便是陆显,他这几天都没睡好,这时陡然放下心,困得厉害,同父母告别后,打着哈欠离去。
韩嘉宜有心想同大哥说几句话,但偏偏长宁侯留他说话,她也不好在一旁干等着,就冲大哥使了个眼色,先行去了书房。
长宁侯唤了陆晋到一旁去,他神色温和:“晋儿,你也不要想太多,二十年前留下你,是我的选择,不是你的错。如今皇上没往深里追究,是天恩浩荡。至于官职,其实并不重要……”
“父亲放心,这我知道。”陆晋点头。
长宁侯皱了皱眉,又道:“到现在了,我说一句心里话。一开始,我就不赞成你去锦衣卫。那就是皇上的一把刀,整日抄家杀人,既危险,又得罪人。反正咱们家也不在乎那一点俸禄。就算没一文钱进项,家里的钱也够几代人吃喝不愁了。”
陆晋知道父亲是在安慰自己,他胸中暖流涌动,含笑点了点头。
他自小和父亲的感情并不算好。他能感觉出来,父亲对他客气多过亲近。先时他以为是因为他长在宫中的缘故,现在才明白,原来因为他并非父亲的亲生骨肉。——奇怪的是,在得知两人并非真正的父子之后,他反倒能感受到父亲对他的爱了。
“我明白。”陆晋笑笑,“等过些日子,时机合适了,这世子之位还是还给二弟吧……”
“先别这么说。这世子之位,可不是轻易就能换的。而且,咱们家现在这样……皇上刚开恩,不计较……”长宁侯摇了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显儿也不在乎那些。”
陆晋垂眸,没有反驳。
现在的确不是合适的时候。
长宁侯笑了笑:“你这几天在诏狱,想来也没休息好,早些回去休息。以后咱们说话的日子还长着呢。”
“是。”陆晋施礼后退。
他在诏狱这些天确实没怎么休息,然而他并未直接回房,而是转身去了书房。他知道,嘉宜在那里等他。她那个眼神的含义并不难猜。
当然,即使她没给他暗示,他也是要见她的。今日从诏狱出来时,陆显和嘉宜一起接他。因为有旁人在侧,他也不好对她说些什么。回到侯府,他先沐浴,后吃饭,一直忙忙碌碌。此刻才有了几分闲暇,去见一见她。
果然,远远的,他就看到了书房的灯光。不知是不是错觉,今晚的书房似乎比平时要更亮一些。也不清楚她究竟点了几盏灯。
陆晋眼前一亮,心也跟着亮堂起来。他不觉加快了脚步,敲了敲门。
才敲几下,他就听到书房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露出她微微含笑的面容。
韩嘉宜清亮的眸中似乎有星子浮动,唇角翘起了弧度显示了她此刻的好心情。她笑道:“大哥,你来啊。”
一看见她,陆晋就不自觉唇角微扬。他“嗯”了一声,慢悠悠随她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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