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方怔怔地看着腿上纯白色的薄被, 波浪形的边下是端丽的白色织花,陈易生夸过她的床品好, 两人因为“床品”这两个字还笑闹了一番。这一刹, 她完全明白手机另一端的他相隔万里的他的心思,咬着唇想笑, 眼泪却止不住往下掉,抹一把,鼻涕也沾了一手, 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纸巾,却碰翻了闹钟。
听到唐方唏哩呼噜擦鼻涕抽噎的声音,陈易生忍不住笑了起来, 柔声问:“高兴傻了?还是感动哭了?”
唐方又抽了两张纸, 一擦就全湿了,索性抬起胳膊蹭在了睡衣袖子上:“你才傻呢。”
陈易生垂眸看着高楼下的车水马龙, 笑着点了点头:“我这辈子难得傻一次, 你还不抓紧机会?”
“不要。”
陈易生的手指轻轻按在玻璃上,那是他心脏的位置:“为什么?”他知道她的为人品性和傲气决定了她此时会给的答案, 可真的听到的时候, 心里还是难过。
“一个人突然受到巨大的刺激, 很多事情会被放大。”唐方柔声道:“情感也会被无限放大, 一时冲动就会做出不理智的决定,我经历过, 我懂。过一阵子后情绪稳定了, 我们会发现地球一样在转, 太阳一样从东边升起,你也一样不喜欢被婚姻束缚,这个世界上还有太多好玩的地方等你去玩,太多有趣的人你想认识,而那个冲动下做出的决定就会伤害到彼此,虽然终究会被淡忘,可伤疤就是伤疤,不可能消失的。”
“你去吃一顿好的,然后好好地补一个觉,或者喝几杯,和赵士衡说说话,好吗?”唐方把手中团着的纸巾放在腿上,挑了一个干净的边角压了压眼睛,笑了笑:“你说要和我结婚,我真的挺感动的,都感动哭了。”
“可惜我不能答应你。”唐方吸了吸鼻子:“不过陈易生你会一辈子记住我的,我是第一个拒绝你求婚的女人是不是?”
手指轻轻划出心脏的形状,陈易生眼睛涩涩的,声音也涩涩的:“是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唯一的一个。
“好了,你乖乖地赶紧吃饭睡觉,如果明天起来还是心里难受,记得找一个心理医生帮你疏导一下。火星人你早点回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糖——”
“嗳。”
“唐方——”
“我在。”
“糖——”
“我在。”
两人沉默了片刻,陈易生慢慢收回手指,摸了摸腰间浴袍的腰带,低着头在落地玻璃前走动起来,猛然吸了一口长气:“糖啊,回来后我想吃冷面。”
“好,芝麻酱多一点是不是?要有汤汁。”唐方微微笑了起来。
“我要吃四个浇头!”
“银芽炒三鲜、素罗汉、蟹粉黄鱼、辣炒蛤蜊这四样行不行?还是你想吃别的?”
“这四个好,都是我爱吃的。”
“那你定下回来的时间,提早告诉我,我好动手拆蟹粉。”
“多拆一点存起来吧,你会做秃黄油吗?”
“切,你敢小看我?有什么是我不会做的?”唐方笑嘻嘻地把手中的纸巾捏成小小一团:“不就是给你做一罐子秃黄油嘛,我自己熬猪油,自己炒蟹粉,但你只能配面或馄饨吃,可不许偷偷摸摸冰箱里捞出来空口吃,会拉肚子的。”
“配米饭也行吧?”陈易生拖长了尾音撒了个小娇:“配粥也行的呀。” 赵士衡打了个寒颤,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怀疑是房间里空调温度调得太低了。
唐方听着他恢复了往常的语气,倒放心了:“你烦死了,随便你,反正不许单吃。”
陈易生得意地笑了起来。
“陈易生——”唐方轻轻喊着他的名字。
“嗯?”
“我爱你。”
陈易生拿着手机,定定地看着赵士衡,两眼闪着精光,忽然无声地笑了起来。
赵士衡不寒而栗,吓得落荒而逃:“你们慢慢聊,我回房间拿点东西,等下一起吃饭去。马上来。”
唐方听着那边的动静,久久没有陈易生的声音,吸了一口气刚想挂断电话。
“再说一遍,糖。再说一遍。”
唐方捂了捂脸,抚摸着波浪花边上细密的线路,轻声重复了一遍:“陈易生,我爱你。这两天我一直在想,如果生一个很像你的孩子,应该也不错。”
陈易生怔怔地看着屏幕上的“通话已挂断”,慢慢坐在了地上,玻璃外城市已经万家灯火,璀璨亮丽,室内一片寂静。
他的脑子却像放了焰火,震得他头晕眼花,四肢发麻。
***
HW的压惊宴很隆重,在内罗毕的高管几乎全部出席了,使馆也有代表来。陈易生心不在焉全程傻笑,别人都以为他受惊过度,纷纷前来安慰宽解。
夜里回到酒店,陈易生打开电脑却收到了唐方的邮件,上海时间凌晨一点发来的。
“陈易生,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文字表达更清晰一些,如你所说,我想什么要让你知道,要直接告诉你。
我并不是因为你要和我结婚,才投桃报李说生孩子那句话的,也不是因为你这次被绑架才有这个想法。
你的失踪的确让我明白,我很喜欢你,比我想像中的喜欢还要喜欢得多,我想我爱你。如果你回不来,就此消失在世上,我觉得自己被挖掉了一块,鲜血淋淋。地球当然会继续转,太阳当然会继续升起,我也会继续生活下去,可想到你我肯定会哭,会后悔没有告诉过你我爱你。这样的设想,让我意识到:在和一个我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了爱的程度的男人生一个孩子之前加上婚姻这个必要条件,是多么地执拗和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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