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莜听这话,心猛地一拔,一口气差点也没喘上来。
低头看。南姬面具下的红唇轻轻一勾。
南河以前是名师君子,又因辛翳性子本就浮躁,她要也浪起来,怕是真带坏了孩子,只能把自己憋成一身的淡定好脾气。
火只敢在心里发,槽只能在心里吐。偶尔微笑的时候,不是心底怒骂‘甘霖娘’就是心道‘你看老子牛逼不’。
如今做了未来“太子妇”,又有晋王老匹夫撑腰,她倒是露出几分本来的性格了。
乐莜倒是一颗心在风中打颤。
师泷知他是公子党,师泷自己又毕竟是外臣,不好在太子面前多言,就没坑他。
但南姬身份显然是铁定要站在太子那边,又与太子亲密,与他倒没什么交集,这时候为了太子,自然不会放过他。
这会儿所言,其实就是南姬早知军营那两日里真正发生的事情与细节,且将此事与内情,都分析告诉了太子。
太子已知他乐莜其实是帮了公子白矢,又将他那一番“效忠太子”的发言转达,如果他此时不去拜见太子,就是明了要与太子作对了。
但若他去了,怕是师泷与南姬都会对外大肆宣扬此事,太子又主持参与春祭,又有将军来拜,那位置真要是万民所望了。
可若有朝一日,公子舒继位后愚钝无能,他想要迎公子白矢回来,以白矢的多疑狠绝,怕是只会把他当成两面三刀的墙头草,杀了他都是有可能的。
乐莜脸颊的肉缩了缩,又笑起来:“是某糊涂!那自当要去拜见,只是某粗鄙无礼,与太子会面又少,怕太子会厌烦我。”
南姬抬眼轻笑:“太子未来必定会临朝大晋,若有大战也当披甲执剑,亲临战局,日后还要多与将军商议会面,又怎会厌烦。”
乐莜:就太子舒那小身板,还能披甲执剑,亲临战场?
他却只能喏,笑道:“谢南姬之言。某一向说话直接,多少次被晋王骂做夯傻,只是幸而晋王刀子嘴豆腐心,从未真的为难某。太子更是仁厚,某也心安了。”
南姬眉毛一抖。
乐莜倒也真不傻,怪不得师泷对他是这样的态度。
此话之意,便是说晋王虽能带兵,却也不愿对他动手;太子还没有带兵经验,更是不会轻易动他了。
南姬笑了笑,没说话,岁绒哪里听得出来这俩人针锋相对的口气,她还特和蔼的对乐莜一笑,帮南姬掀帘。
乐莜身上肥肉一紧。
这女婢如此笑,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这南姬威胁他,说不定还能使这女婢给他下毒不成?!
南姬进了帐中,晋王精神身子已经比前些日子好了很多,如今也能坐直在榻边,翻阅着书简说话。
这其中也有岁绒的功劳。
之省在榻边站着,师泷正跪在矮几边与晋王说话。
师泷简直就跟脑袋后头长眼睛似的,都没往回瞧一眼,仿佛就知道是她来了,脊背都挺直了几分,半拧过身子来,两膝在竹席上动也不动,拧了个高难度又偷懒的礼,到:“见过南姬。”
南河对这等拿色相忽悠太子的相邦也没什么好态度,表面听着像温婉羞怯,实际就是鼻子里哼哼两声似的跟他打了招呼。
晋王现在恨不得把南姬捧在手里,也没关注过这俩人谁都瞧不起谁的暗潮涌动。
但这些日子,南姬确实有些避着这老头子。
毕竟以前也算是关系不好,这两年在楚国没少骂过他,这会儿望着晋王那又小心翼翼又疼爱的眼神,她头都两个大,又心虚自个儿占了人家闺女的身子,只能躲开。
但是对晋王后魏妘,她还是亲近些,毕竟魏妘性格活泼,偶有泼辣,但做事又理智的吓人,这样的女子谁也讨厌不了。除了魏妘让婆子按着她要给她化妆的时候以外,她都觉得这个后娘也算是云台生活的一道光了。
她头一回觉得这做“帝师”的日子里也不算太苦。
晋王松了口气:“前些日子一直想来找你说事,只是孤忙,你也忙。舒……怎么样?你觉得她如何?”
前头跟辛翳斩不断且不说,眼前的舒也遭遇着许多困境。对于白矢被驱逐而表示不满的公族数量也不少,而且晋王仍不放弃想杀白矢,但白矢人在何处也未曾找到。
舒虽然读书,她优点大概就是冷静,善听人言,性格包容。缺点却是……她太君子了。信守承诺、谦和慈悲,这些是君王或许可以表现出来的美德,却也是一个列国纷争中的王绝不该拥有的品质。
这样的性格是守势和平的明君,却不是能激流勇进的霸王,舒身上没有辛翳那种狠绝坚韧,而且她年纪已经大了,性格已经形成。她能听谏言,但早已形成的想法和理念却很难再改变了。
其实不止南河,晋王也感受到了这一点。
他既然问了,南河便直接说。说的也非常直接:“在如今的情境下,我更宁愿她是个残忍的人。因为残忍会被人畏惧,而如今的舒若是为王,怕是会让人骑在头上打……”
晋王愣在了床头:“我知他稚嫩,但却也不至于像你说的这样——”
南河:“您对她,自然有一种父亲看孩子似的满意。她正直慷慨,善待他人,信守承诺,您看在心里,自然有一种欢欣。但我问您,您是个信守承诺,善待他人的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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