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夏子, 或者说白矢站在他身后, 神情恍惚, 一时间几乎要站不住脚。
秦璧扯了扯嘴角:“咱们也算小时候常串门的亲戚, 少也要每一两年会盟的时候见上你一回。偶尔秦晋合军, 更没少在一起玩。一起长起来的, 赵国人认不得你,我还能认不出么?”
白矢跌坐在一旁的皮毯上, 半天才道:“我……我……”
秦璧扯了扯衣领,转过身来, 弯腿坐在毛褥上,道:“你这幅落水狗的样子,可真是难得一见。小时候比谁都傲,比谁都争先,要是骑射输给了我, 就私下加倍的练习……你再看看你的样子。”
白矢抬起眼, 咬了咬嘴,将挡着脸的头发别到耳后, 露出被烧后不成样的脸来。
他惨笑道:“你难不成还想鼓励我?我就不知道我干了什么吗?”
秦璧心头一颤, 却微微挑眉, 将手臂搭在膝盖上:“你想多了, 谁说我鼓励你呢。我嘲讽你呢,你还听不出来?是, 弑父又输了夺位, 最后转头发现自己还连淳氏的血脉都不一定有, 你跟叼着尾巴的驴有什么区别?”
秦璧在最早知道白矢弑父的事情时,内心是复杂的。
从她的角度来看,她和白矢更相熟一些,白矢显然也是个继承自淳任余的带兵高手,而且她又从来没见过那位太子舒,对太子。在外的某些名声也有所不喜。
从私心的角度上,她希望白矢顺利继位是最好。
但显然淳任余对待白矢的态度很微妙,却十分宠溺太子,她就为白矢曾扼腕叹气过。但后来晋国境内连接出现变故,白矢弑父与他身世的消息,也到了秦国来。
秦璧听到这些,内心也有些复杂。弑父虽大逆不道,可白矢若不这样做却无可能再接触到王位;他的出身虽令人瞠目,但想到白矢在此之前自己都不曾知道,又觉得他太可怜了……
不过当她见到太子舒之后,也对他有所改观,觉得太子舒表现出来的老练与沉稳也绝不会让淳任余失望、虽然被她动手动脚两下的时候还有点呆愣害羞,但平日议论正事,指挥战役时,他有种时间沉淀过的静水深流。
再之后秦国境内太子旷效仿白矢的以下犯上,让秦璧头一回感受到了子女内斗的那份恨意,对白矢的情绪也渐渐变成了厌恶……可谁能想到又在这种场合再遇见他,他却成了这幅样子。
秦璧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或者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
两人都各自落难,在营帐下望着彼此的模样,竟然又有点想笑了。
白矢手撑在地上,已经不知道多久,难得露出一点笑意:“那你就比我厉害了,我出丑便跑了,没让人瞧见我如今的不是。你被俘了却被拽到蔺腹面前,怕是心里要气死了。别跟我说你对蔺腹还有点想法。”
秦璧笑着抬脚踹了他一下,道:“放屁,我嫌他太老了!我这几年,可就没跟比我大的男人好过,就他那个年纪还能有什么用。你少跟我比,我是落难了不得不被人塞给你,你是天上掉馅饼才能跟我坐在一个帐下。”
白矢摇头笑:“好好好。我还以为你当他们说话都在放屁呢,这哪里算什么嫁娶。”
秦璧微微收起了笑:“那你跟我说说,你为什么来了赵国?”
白矢一僵,缓缓回过头来,眼睫垂下去,半晌道:“我只是没去处。我当时是……逃走之后,有意往北走,因为赵国和晋国接触不多,又很封闭神秘,我当时只是想要来赵国看看。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被人抓住顶替不愿入伍的军户子弟入军,进了军营之后,就想着干脆瞧瞧赵国军营是如何,就一路升上来,后来又被巨鹿君所用。你也知道,胡服骑射是赵国率先效仿,各国才学到了马鞍与马镫,懂得马上长兵进攻的。但对于赵国的军制是什么样的,却没有多少人说得清楚。”
秦璧点了点头,他们俩在这方面还算有共同话题,道:“确实,而且听说赵国已经有很完善的功勋爵位的体制。除了十几年前赵齐之间有过矛盾,还有我们和赵国打过几年仗,其他时候对赵国的了解都并不多。”
白矢笑了笑:“再说,这里的人都也不认识我。不过……赵国攻打秦国一事,我事先也不知道。我随巨鹿君来这里不过半个多月,也没有参与战事……”
秦璧勾唇:“你不用向我解释这么多。那你打算在赵国继续待下去么?”
白矢摇了摇头,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我……只是过一天算一天,也没打算在赵国久待。你也知道,我从小入军营,除了打仗也不会别的。但如果我还当兵,去了他国,总觉得最后会有一天要打晋国……我不想这样。”
秦璧:“赵国也说不定会攻打晋国,只是如今想先把秦国咬下来再说罢了。而且你也该知道,晋军前来襄助,也死伤无数。你确定要与晋国为敌么?”
白矢脸上露出几分痛苦的神色:“我自然不可能与晋国为敌。只是我现在——”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外头传来了卫兵的声音:“校尉。热水送来了。”
白矢给她在铜盆里添好了热水之后,便用绳子挂着布帘,在营帐下作出隔断来,他坐在外头,听着秦璧脱了衣裳,在里头拿着软巾,水声滴答的擦拭着身体。水温正合适,秦璧虽然自认有铁打的性子,也被为囚的这些日子折磨的够呛,热水擦洗身上,连她也忍不住喟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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