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翳的竹简上收到的消息, 确实只有简简单单几行字。
黄河沿岸的几次埋伏确实阻止了赵国想要凭借黄河冰面倾巢而下的意图, 但并不是每一次设伏都能成功, 冰面虽然危机四伏, 可到了黄河解冻, 更是不好过, 在不顾危险的冒死突围下,仍有大批士兵冲到了黄河南岸。
而且这些士兵似乎自有分工, 有的分散潜入山林让人无法围攻,有的则在岸边伫立军营准备修建渡桥, 商牟也带人搜山跑林,或举兵围攻河岸的赵国军营。
从成周一带,一直到以前宋国的地域,连绵的黄河沿线,分散布满了许多大大小小的赵国势力。若说他们连个主将都没有, 像是无头苍蝇一般随便扎营——但又仿佛觉得这群将士与军营的心里, 自有南下的路线与目标,仿佛早就将某些不言说的要机烂熟于心。
虽然成功渡江的赵国士兵的数量, 跟北岸聚集的士兵相比, 不过是星星点点。
但不论是前线的商牟还是在石头城的辛翳, 都忍不住蒸腾出无法安心的担忧与惶恐。
这种担忧, 也与晋国和赵国的一些来往有关。
听说赵王甚至有打算将膝下爱女嫁给晋王,而关于秦王希“自立门户”后与晋国立定婚约, 打算将秦璧嫁给晋王的消息也渐渐传来。虽然秦璧这个主角之一不为所动, 但耐不住各国闲言碎语的讨论。
甚至有人认为秦璧或许只能成为夫人, 毕竟亡国公主,和赵王爱女还不能相比。
而且赵王爱女与赵国境内颇有势力的巨鹿君乃是一母所出,政治地位也不低——
众人都开始猜测起了晋国的下一步棋。
而舒即将加冠,也成了列国之中唯一一个未婚且适龄的王。当年辛翳未婚且适龄的时候,可没有这等待遇,毕竟谁都知道楚国的独,也对楚王名声有所耳闻,楚国也丝毫不像是想考虑找个王后——列国也都没考虑染指他的王后之位。
果然楚王不按套路出牌,竟然抢了晋王双胞的姊妹,在没有祭天没有婚书的情况下就定了王后……
而南河坐在大梁收着消息,连她也猜不出舒的某些想法,但能依稀瞧出几分她做事的轨迹。
在舒不做痕迹的分裂秦国之后,秦希在舒的嘱咐下扮演出了体谅且痛心的态度,甚至在秦国境内渲染秦晋联姻的重要性。而晋王与蓝田君传出消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年就有不少秦人认为蓝田君嫁入晋国才是好出路,而这会儿也有人旧事重提,以“为她好”的名义,逼迫蓝田君放弃战争,让权嫁人。
这若是在三四年前,或许她还会真的内心动摇,或许真的开始犹豫……
她现在已经不会了。她知道晋王根本不可能停手,所谓的嫁人不过是幌子,不过是晋王用这种手段把秦国最后一点战力剥夺。
但她的坚定坚决,不代表秦人也这么坚定——
秦国境内的反战情绪达到了高峰,再加上秦希在少梁附近自立之后,表现出来的种种怀柔手段与谦和态度,是他的水平不可能做得出来的反应,显然舒是背后指点的高人。
秦国的境况是困难的,就算是蓝田君手下颇为得力的战将,也有饱受饥荒的亲人和因战争死去的儿女,不愿出兵,蓝田君想奇袭晋国,夺回一两座城池,都少有人支持。
她一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困境。
若要强势,她就该自立为王,而后攻讦秦希,以通敌之名对秦希出兵,但到时候她要面对的敌军怕不是晋国,而是曾经秦国的将士——秦国这样内斗只能更加虚弱,她夺得胜利之后,不但要当众杀死秦希,也更无力抵御秦国……
可若是此刻故作软弱,以婚嫁的缔约进入晋国。
运气最好,就是晋王肯面见她,甚至对她放松警惕,她则要在晋国进攻秦国之前,找机会谋杀晋王——但到那时候,晋国支离破碎,秦国不是最大赢家,而赵国才是;到时候面对赵国,秦国更不可能有反抗之力。
甚至以晋王表现出来的谨慎,她很可能在答应婚约后,被送入晋国控制住,而晋王立刻起兵攻打秦国,等到秦国灭了,她这个还没成婚的所谓王后,可能一杯毒酒,称是病死,三滴眼泪,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蓝田君进退维谷。
更何况秦国早已是撑了几年的强弩之末,而这不是穆公百里奚的时代,谁也不会留任何一个小国喘息壮大的机会。
她忙着处理秦国春耕之前的事务,却没料到,危险明目张胆却又无声的逼近到她身边。
秦璧回宫后,进入她晦暗狭仄的书房,随手扯下勒的耳朵发痛的眼罩,才刚放下佩刀,看向桌案上堆积如山的案牍,她正要转手拿笔,却瞧见了黑石砚台里一团鲜墨——
不应该,就以秦国的温度,就算是她上次留下的墨没有干,也该结了一层冰碴,她正要抬头问,忽然看到一个瘦高的人影从书架另一头踱步过来。
肩薄,肤白,眉眼与她相仿,却少了风吹日晒的痕迹,白里泛青的面容多了几分少年人单薄的自信。
秦璧第一时间抓起身边的佩刀,死死盯着他:“……希。”
秦希看向她,眉眼软了软,乖巧叫道:“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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