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呢,王守仁也太瞧不起人了。以他的棋力,明明可以撕杀一番,给足了面子之后,再锁定胜局。
然而,王守仁却屡屡以屠杀掉大龙的方式,完胜高家的孙儿辈,实在是扫尽了高家的颜面。
老太爷也非等闲之辈,他趁老五上阵的时候,故意冲高洪容使了个眼色。
高洪容很想装没看见一般,却不得不跟在老太爷的身后,先后出了西花厅。
“七郎,不让棋,可胜几子?”老太爷问的很蹊跷。
看似疑问句,实际上,他已经笃定,小七郎可胜王守仁。
老太爷下棋不行,看棋的眼力还是可以的,他对于高洪容的水平,充满了自信。
高洪容不由一阵头皮发麻,看老太爷这副架式,显然是被王守仁的骄横无礼,彻底的激怒了,非要给王守仁一点颜色看看。
可问题是,高洪容真的不想拜王守仁为师啊,便显得有些犹豫。
这半年多来,老太爷和高洪容一直朝夕相处,高洪容是个什么性子,他隐约猜的到几分。
“你若胜了他,老夫便给昔日的门生修书一封,帮你爹在外地求个八品小官,并带着你母亲一起去赴任。”老太爷毕竟是老太爷,提的条件恰好戳中了高洪容最窝心的要害之上。
如今的高洪容,老太爷宠着,亲爹妈宠着,兜里从不缺零花钱,府里的下人也没谁敢给他气受,小日子过得格外的滋润。
美中不足的是,大太太谢氏一直嫉恨林氏的高调显富,屡屡把老太太当枪使,暗中将高三老爷和林氏整治得灰头土脸。
高洪容心思略微一转,就知道了,老太爷提出的条件,他没有半点拒绝的余地。
于公,是为了高家挣颜面。于私,为父母尽孝心,他做儿子的怎敢拒绝?
“祖父大人,孙儿若胜了,焉能拜手下败将为师?”高洪容故意说得很大声,就是想叫王守仁听见。
高洪容的六个堂兄,不禁面面相觑,十分无语。
兄弟之中,棋力最高的长兄高洪斌,六岁开始学棋,今年已经十五岁了,都被王守仁杀得大败亏输,毫无还手之力。
小七郎,不过是八岁的小童而已,安敢如此狂妄?
老太爷狠狠的瞪了眼高洪容,这小混蛋,真是个不省心的坏种!
不过,高洪容却瞧见老太爷微微的翘起了嘴角,显然心情很不错。
王守仁太狂妄了,老太爷都看不下去了,显然希望高洪容给他一点教训,教他低调的做人。
等十二岁的五堂兄也输了之后,棋艺不精的六堂兄,面带惧色,不敢上前,显然是怕了王守仁。
老太爷瞪着高洪容,高洪容被逼得没了办法,只得走到棋盘前边,拱手道:“对弈之道,乃是高雅之事,不可用于不入流的赌术。小子不才,愿与王世叔切磋棋艺,不论输赢,均无任何影响。”
话说得如此的清楚明白,王守仁岂能不知,高洪容确实不想拜他为师。
“好。”王守仁明知道高洪容使的是激将法,依然附和了他的意见。
方才,被老太爷逼着霸王硬上弓,王守仁的心里很不痛快。
现在,既然高洪容递了梯子过来,他正好借坡下台阶。
落座之前,高洪容彬彬有礼的再次行了礼,书香门第的贵公子仪态一览无余,惹得老太爷频频拈须点头。
吾家麒麟儿,别看年纪尚幼,气度着实不凡呐。老太爷眯起两眼,嘴角高高的翘起,心情不是一般的爽。
王守仁隐隐觉得,面前这个粉妆玉琢的小娃娃,看似人畜无害的笑容里,隐藏着令人看不清楚的东西。
“让一子。”王守仁本是聪明绝顶之人,他的托大也要看对象的,谨慎起见,略退了一步。
小娃娃而已,再精通棋道,水平又能高到哪里去呢?
高洪容露出两颗小白嫩牙,浅浅的一笑,拱着手说:“不让子。小子是晚辈,不能不知礼,请王世叔先落子。”
王守仁眯起两眼,仔细的看了看稚气十足的高洪容,忽然放声笑道:“好小子,你比我还狂得多。成,就依你。”傲骨铮铮,凛然不可侵犯。
高洪容只听王守仁的笑声,便知道,这位心学宗师动了真怒,不屠了他的大龙,绝不会善罢甘休。
王守仁动了肝火,老太爷不可能瞧不出来。老太爷看了看淡定自若的高洪容,又瞅了瞅隐隐动怒的王守仁,心下不由概然一叹。
八岁的小童,比二十五岁的状元之子、浙江乡试第五名的举人老爷,还要沉得住气,这不是妖孽,又是何物?
如今的围棋规则,和现代围棋,最显著的不同是三点:有座子,无贴目,还棋头。
所谓还棋头,也就是指,终局时,块数多的那一方给块数少的一方还子,多一块棋还一子,依此类推。
照例,不让子的敌手棋,由王守仁这个长辈执白子先下。
随着王守仁在左边中间的星位上,落下第一颗白子,岁数相差十七岁的叔侄俩,开始了一场大战。
为了亲爹能出去当小官,爹娘不再受老太太的闲气,这盘棋,高洪容肯定是要赢下来的。
但是,高洪容又不想搞出屠杀大龙的惨剧来,免得王守仁面子难看。
所以,高洪容下的很温和,并没有对王守仁采取步步紧逼的策略。
老太爷一边看棋,一边仔细观察高洪容的神态。他发觉,高洪容的棋风变了,不再那么的咄咄逼人。
以往,老太爷和高洪容下棋的时候,高洪容故意想展露手段,往往从一开局,就和老太爷扭杀到了一块,不屠杀掉几条大龙,誓不罢休。
尽管,老太爷经常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但是,高洪容只当没有看见似的,从不留手。
老太爷心里也明白,因老太太一直未曾收敛的整治高三老爷和林氏,高洪容对他有所不满。
只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老太太不仅是老太爷的发妻,而且,夫妻俩共过大患难。
更何况,老太太亲生的两个儿子,一个任正四品的知府,一个任正六品的翰林院侍读,他们显然是高家下一代的顶梁柱。
而高三老爷高愈,不仅是庶子,还只是个举人而已。无论前途、地位和实力,高愈都比他的两个兄长,差太远了。
正因如此,老太爷就算是再偏疼高洪容,也不可能当众扫了老太太的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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