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听了这话,脸上露出喜色。
她正欲冲出大门,但脚步一动,却似是想起了什么,下意识的一顿,转身扭头望着女儿。
姚守宁此时坐在大门口处,双掌托腮,仰头望着天空,那张小脸上似是愁云密布,不见以往明媚的笑容。
“怎么了?”似是察觉到了柳氏的注视,姚守宁不明就里,转过了头。
柳氏心里暗自嘀咕:自己久等曹嬷嬷与郑士不归,但她随口一说,人就回来了,是这个女儿有什么本事,还是随口一说?
她突然想起此前种种。
记得西城事件发生之前,母女俩前去找孙神医的时候,她曾拉着自己的手,说做了一个恶梦:梦到姨母不好。
当时自己笑她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本以为是小孩得知家中亲戚要来,便惦记上此事,还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心里——结果就在当天,遇到了苏妙真姐弟,将小柳氏已经去世的噩耗传进了神都。
回想许多事,柳氏发现自己实在忽略了女儿许多。
家里近来不太平,闹心的事又多,她性情太过强势,又将姚守宁当成了孩子,以至于根本没有认真听过她说的话。
等她回过头时,才发现这个小女儿已经成长,逐渐在成熟,脱离自己的保护。
她心中悔恨难当,脸上却挤出笑容,摇了摇头:
“没事。”
柳氏眼圈发红,低头快步出门,很快便见到曹嬷嬷等人回来了。
他们身上有些狼狈,曹嬷嬷额头的抹额都掉了,头发乱糟糟的被她别在脑后,郑士及跟随的几个家里养的壮仆分别扛了数袋食物。
“这是怎么了?”
柳氏擦了下眼角,连忙迎上前问。
曹嬷嬷回家之后刚松了一口气,并没有注意到柳氏的异样之处,听她问话,便接着将自己与郑士出门后的经历一说:
“我们出门之后……”
知道洪灾将至,曹嬷嬷不敢耽搁,与郑士带了家中壮仆一起出门采购粮食,以应付接下来的寒冬。
哪知近来雨水不停,神都城中粮食紧缺,许多商人虽然没有预知能力,却凭借对市场敏锐的嗅觉,已经开始暗暗抬高米价了。
“这些人买通了官府,将价格翻了十几倍,许多人上前理论,便被官府的人抓走。”
曹嬷嬷擦了把脸,说道:
“中间就起了冲突,后面有人开始冲击粮铺,围着不肯让人走,我们幸亏人多,买的粮食才没被抢走,但也被困在粮铺。”
就在这时,将军府的一队黑甲赶到了。
他们率先冲击衙役,将其镇服,后又强行扣押粮商,接手米铺。
为首的人说是奉陆无计大将军之令,先‘借’粮食过度,等将来雨停之后再如数奉还。
粮商自然不甘愿,竟组织了家丁、武夫抵抗。
“这些人竟有上百之众,一窝蜂从后院之中冲出。”曹嬷嬷说到当时的情景,心有余悸:
“太太,我怀疑这些人是早有预谋。”
不仅止是如此,曹嬷嬷又低声道:
“这些人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眼神凶恶,行动间训练有素,我看不像是一般的闲徒,反倒像是——”
曹嬷嬷害怕祸从口出,说到这里,话音一下顿住。
柳氏理解她内心的顾虑,与她相互扶持着进屋。
逢春去替曹嬷嬷准备热水暖手,柳氏则是顺手取了一条干巾,递到了曹嬷嬷手上,她低头道谢接过,先擦了脸,接着又将滴水的头发包住。
姚守宁倒了杯热茶,递到曹嬷嬷手上:“嬷嬷喝茶。”
曹嬷嬷露出笑容,将茶接过,姚守宁催问:
“后来呢?”
“双方打斗起来,流民都只是普通人,见这阵仗,心生怯畏,便四散而走,后来将军府的人还是占了上风。”
姚守宁有些担忧。
她知道,这一次长公主是真的揽麻烦上身了。
这些粮商的背后,必有人撑腰。
与世子混得熟了,她对神都城中一些朝政之事也多了些了解。
正如陆执所言,朝中分为三大阵营。
一派是以神启帝的岳父顾相为首、一派以刑狱楚孝通为主,而另一大势力,则是长公主夫妇。
除此之外,还有一股隐形的势力:镇魔司。
而这几方势力之中,顾焕之是国丈,楚孝通是神启帝所一手提拔起来的,镇魔司的人则听从于皇帝的命令……
长公主夫妇则是势单力孤,单打独斗。
但凡事没有绝对。
这三方势力虽说都听从于神启帝,但彼此仍不是没有嫌隙的。
世子说过,顾焕之忠于皇帝,但他同时也有私心——而这私心便是顾后的独子,四皇子朱敬存。
顾相一心想使朱敬存被立为太子,并没有掩饰过自己的意图。
朱姮蕊虽说与神启帝两看两相厌,但同为朱氏血脉,她自然也希望大庆的江山稳固。
这些年来,神启帝一心修道,不理朝政,她内心深处也想朱敬存立为太子,用朱姮蕊的话说,那就是:怕神启帝有一天吃多了自己炼的毒丹,中毒而死了。
国不可一日无主!
朱敬存乃中宫皇后血脉,顾氏也是名门,继承大统自然也是名正言顺。
也正因为这一点,将军府与顾焕之则是不谋而合,被称为保皇派。
刑狱的楚孝通则并不管大庆未来如何,他与镇魔司一样,是只忠于神启帝,以及将来下一任君主。
至于这个下一任君主是不是四皇子朱敬存,那他就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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