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备好了不多久,采秀就到了,她怀中抱着一个孔明灯,细细的竹篾支架,棉纱包壁,腋下居然还夹着一摞袋子,有面袋有麻袋。
她把孔明灯放下,将袋子递给端木翠,连清秀都称不上的脸上带着几丝潮红:“端木姑娘,这个……”
“这个干嘛?”端木翠有点糊涂。
“要铺在新房的门口,新娘子踩着一个一个的袋子走,这叫传代。”
展昭看了看采秀,又看了看墙角处昏昏欲睡的张文飨,同端木翠一样,他也无法理解采秀的执念。
但转念一想,若不是有怀着执念的人,也就没有这许多难解难量的故事了。
端木翠没有多说什么,她拿了袋子往新房走,到门口时又回过头来:“静蓉。”
“我知道,”采秀微微一笑,竟现出与容貌极不相称的娴雅和妍丽来,“我不会让端木姑娘为难的,成亲事了,我会马上离开采秀姑娘的身体。”
端木翠嗯了一声,转身离去,采秀怔怔看了她许久,这才回过身来,面上浮起动人而又温柔的神色。
她捧着那袭新郎官的衣裳,挨着张文飨坐下,柔声道:“文飨,我们成亲了。”
张文飨眼皮耷拉着,他还在睡,睡梦之中,喉咙滚了一下,咕噜咽了口口水。
展昭就站在旁侧不远处,自始至终,采秀,或者应该说是静蓉,都未曾抬头看他一眼。
在她眼里,再多几个展昭,都比不上眼前这个张文飨,这个老态龙钟,行将朽木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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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是展昭生平经历过的最最奇怪也最最印象深刻的婚礼了。
没有宾客,没有酒馔,没有祝福,也没有未来。
静蓉扶着路都走不稳的张文飨,火红的嫁衣拖在地上,背后似是延开一条混着荆棘和血泪的路,她的一生是什么样子的,端木翠并没有太多的描述,寥寥几句就概括的干净,但是这条路,静蓉自己走了六十余年,做人的时候在走,做鬼的时候也从未停下,最后,终于走到了今夜的新房。
红盖头将她的脸遮的严严实实,展昭看不到她的脸,却可以想见该是怎样的虔诚。
临到新房时,张文飨忽然睁大了眼睛,眸子有片刻聚焦,又立刻黯淡下去,他的衣裳很不合身,过分的宽大,穿在他身上,像是宽袍广袖罩了个骨架子。
说到底,这是静蓉一个人的婚礼,张文飨只是个借来的摆设而已。
没有夫妻对拜,也没有冗杂繁琐的仪式,直接送入洞房,门扇坏了一半,没有门可以关,端木翠很知趣,她拉展昭:“我们走。”
路过先前张文飨栖身的房间时,她拾起了那个孔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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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要走,也不可能真的离开,他们在前院的屋顶上坐着,两个人都沉默着,从这个角度,可以隐隐看到后院透出红色微光的那间新房。
也不知过了多久,端木翠叹了口气,把边上的孔明灯拿过来搁在膝上,背倚着展昭的肩膀在孔明灯上用手指点划着什么。
“写什么?”展昭好奇。
“符咒啊,”她答的懒懒,“静蓉的魂魄离开采秀之后,就会护庇在这孔明灯中,然后带归酆都。”
“你的法力还管用?”
“这哪需要什么法力?”端木翠对展昭贫瘠的想象力表示不满,“任何一个有点道行的道士都可以的,哎,你别动,动了我怎么靠?”
做靠垫的,自然应该安稳如松,这才能保障消费者使用的舒适度。
新仇旧恨顿时涌上心头,想起在冥道时当人枕头还不讨好,今次又要沦落到做人靠垫的地步,展昭觉得不能再保持沉默了,千年之后我们的迅哥呐喊过: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灭亡绝不是南侠该选择的路,因此南侠决定爆发一下……
爆发的□□正在哧啦燃着,然后,突然!
端木翠居然整个儿倚到他怀里去了。
“这样好,”她把孔明灯搁在一边,胳膊架在展昭屈起的膝盖之上,还煞有介事的点评了一下,“好像个椅子一样,两边有扶手,上面……”
她抬起头,正对上展昭的目光。
“上面怎么样?”展昭面无表情。
“上面……”端木翠噗的笑了出来,“上面还长了个头!”
展昭差点晕了过去,他忽然两臂用力,一下子把端木翠给扔了出去。
他是真扔,没怎么手下留情。
所以端木翠当着他的面,掉到屋檐下去了。
当然没有预料当中的“嘭”一声,凭她的功夫,若是真摔着了,那可丢人丢大发了。
但是她也没重新爬上来。
檐下静悄悄的,像是什么人都没有。
顿了一顿,展昭试探性地喊了一声:“端木?”
没有声音,被抛下去的端木翠,像是被抛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展昭有点慌了,他站起身来,疾步向檐边走。
离着檐边尚有寸许,下面忽然就伸出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来,一把抓住展昭的足踝,伴随着端木翠的怒喝:“展昭,你敢扔我!”
说话间,她猛的将展昭足踝向外一拉。
展昭机变极迅速,一个倒身后钩,腿上用力,向上挑起,腿力毕竟强过女子臂力,竟把端木翠整个身子都带出了檐角。
端木翠变招也快,中途便撤了手,横腿去扫展昭下盘,力道够狠,毫不容情:“展昭,你敢扔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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