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个时代说诅咒, 陈飞鹰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诅咒这个东西讲的就是一个言灵,现代人又不如古代人那么迷信, 诅咒的力量早就式微。因此他首先想到的是超忆症, 也就是超级记忆。
这是一种在人大脑部分产生异变出现的病症,得了超忆症的人不能自主选择记忆,只要是亲身经历过的,眼睛所看到的, 耳朵听到的,都会毫无差别的记下来, 没有遗忘的能力。
爱的恨的, 喜悦的,痛苦的, 不会随着时间而慢慢淡去, 过去永远不会过去,记忆和情感只会因为持续的活着而不断历久弥新。
刘老也没否认他这种说法,但是却说起了别的。
“白书他是,从香港来的,他是为了追自己的妻子……”
刘老没有童书白那样的记性,点了支烟, 深深的吸了口, 被深埋在心底的往事一点点浮出水面, 带着些微的潮气。
童白书的妻子叫孟陈真。
那是个脾气很泼辣的女孩子, 母亲早年去世, 父亲娶了新的继母。
继母为人刻薄狠毒,对继女并不好,和孟陈真的亲生父亲商量卖掉陈真来补足开店的资金缺口,被陈真听到了,先下手为强,偷偷在半夜起来用胶带把父亲和继母绑在床上,揍了一顿。
然后就拿走了自己的身份证明还有亡母偷偷攒起来的钱,去旺角打工,后来又因缘际会认识了童白书,两人陷入爱河,一开始陈真只以为对方是个普通警察,后来才发现对方家世深厚,又遭到童白书家中大姐反对,一怒之下干脆利落的离开了香港,直接去了生母故乡。
“陈真是个很要强的女孩子,她到南京的时候已经怀上了孩子,对方家里的遣散费一分也没要,就在这里找了个地方住下来,工作。”
但是之前在家里受父亲和继母的折磨,后来在心理上又受了打击,陈真的身体并不好,等童白书终于找到她的时候,陈真的身体沉疴已久,又加上孩子,早已不堪重负,生产的时候母体撑不住,生完孩子就倒在了手术台上。
陈飞鹰低着头,静静地听着,心里却闪过一丝隐痛。
他没有那些记忆,而把他养大的父亲尽管对他要求严,却也对他很好,而母亲也总是温柔高贵的样子,对他无微不至,可总也少了那么几分,亲近。
对他更像对待客人亲戚的孩子,细致周到,唯恐待客不周,不像对弟弟时不时会教训,她从来都没骂过他。
也没抱过他。
原来他有亲生母亲的,陈飞鹰在一霎那心里起了那么些难过,他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不愿意为了孩子珍重自己一两分。
他记事很早,又在还可以不懂事的时候,就已经懂了必须懂事的理由。
刘老顿了顿,轻声解释:“白书他很痛苦,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姐姐背着他做的这一切,他身居要职,当时正被派出外干,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这世上大部分的事都抵不过一个阴差阳错,命中注定,和身份地位权势这些都没关系。
童白书失去了最爱的人。
他也拒绝了姐姐的道歉,尽管姐姐当时并不知道陈真已经怀孕,可他即便一向敬重大姐,但是心里有了隔阂就无法再处的像从前,因此不顾劝阻和挽留辞去了原本的高职留在这里,决定在妻子离开的地方将孩子抚养长大。
“那时警局人手不够,扩招人手,他以远超第二名的成绩到了我手底下,一边照顾陈真,后来陈真死了,他受了很大刺激,浑浑噩噩了一阵子,就连孩子都是当时的女同学帮忙照顾。”
“我骂了他一顿,又把你,那孩子抱到他面前,哇啦哇啦乱哭的声音总算是把他的魂给拉回来了,后来就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
所有人都以为童白书恢复了正常,刘老虽然隐约觉得不太对劲,可徒弟嘴上什么都不说,脸上一直都笑嘻嘻的,还反过来安慰他,他便也真的以为,童白书已经慢慢放下了。
可有些伤口,并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愈合,而像长在嘴角眼边的烂疮,说话会疼,吃东西会疼,睁开眼睛会疼,在每一个辗转难眠的时刻都会疼。
只是疼着疼着,就疼成了习惯。
刘老把手覆在额头上,沉痛道:“白书他在陈真死后,记忆就出了问题,不管是什么东西都忘不掉,我不知道,他办了许多案子,每件案子都办得那样好,我要是能早点发现就好了。”
警察办案需要承受的心理压力本来就远超正常人,心理素质尽管比一般人要好的多,但是长期处在血腥,暴力,仇恨环境下的刑警,精神要更加脆弱,有时甚至还要面对来自受害者以及加害者双方家属的责难,在那种环境下,许多警察其实都缺乏心理疏导。
而他们头顶还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心理健康岌岌可危。
刘老说:“这孩子太傻了,他忘不了。”
忘不了就只得一遍又一遍的记起,日复一日的重复昨天,身体朝前大步阔行,其实心却留在了原地。
陈飞鹰想起了在徐黎灵制造出的梦境里看见的童白书。
他终于懂了对方离世时候,脸上为什么没有痛苦,而是解脱。
轻声道:“这就是诅咒……”
整日活在无法挣脱的痛苦和束缚里,夜不能寐,的确是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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